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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库的门是厚重的木门,沈清婉推了两下才推开一条缝。里面比外面暗得多,弥漫着旧书特有的霉味和灰尘味。她提着灯笼走进去,光柱在书架间移动,照亮一排排蒙尘的典籍。
《武经总要》旧本放在最上层的架子上,她搬来一张矮凳踩上去,指尖刚够到书脊,就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她猛地回头,灯笼的光晕里,站着一个穿着异族锦袍的青年。
张真源沈典籍官?
张真源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异域口音,他手里拿着一卷书,像是刚从里面出来
张真源你也来取书?
沈清婉连忙从凳子上下来,屈膝行礼:
沈清婉张公子。
她对这位异族质子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三年前作为“议和信物”送入京城的,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来典籍库。
张真源的笑容温润,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灯笼上:
张真源西库光线暗,我帮你找找?
他的汉语说得极好,只是语调里总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像他故乡的歌谣。
沈清婉不必麻烦公子,我要找的书就在那里。
沈清婉指了指上层的架子,正要再上去,张真源却已经伸手取了下来。他的动作很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手腕上戴着一串骨制的手链,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
张真源《武经总要》?
他翻看了两页,忽然道
张真源这本书里记载的西域兵器图谱,有些与我族的很像,只是细节处略有不同。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探究
张真源沈典籍官对兵法也感兴趣?
沈清婉接过书,摇了摇头:
沈清婉是太子殿下要用。
她顿了顿,注意到他手里的书卷封皮上画着沙棘果——那是西域特有的植物,她在父亲留下的《异域志》里见过。
沈清婉张公子看的是《西域草木考》?
她随口问道。
张真源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张真源沈典籍官也知道这本书?
他翻开书页,指着其中一幅插图
张真源你看这沙棘,果实在我们那里叫“救命粮”,荒年可以果腹,入药还能安神。
他忽然从袖袋里拿出一枚晒干的沙棘果,递到她面前
张真源比贺小公子的安神香更管用,你若信得过我,不妨试试。
那枚沙棘果呈深褐色,表面带着细小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果香。沈清婉看着他温和的眼睛,想起贺峻霖说过
贺峻霖张公子看着温和,其实心思重得很
可此刻他的笑容干净,不像有恶意。
她接过沙棘果,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像碰到了玉石。
沈清婉多谢张公子。
张真源笑了笑,没再多说,抱着书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西库角落里那盆半死不活的沙棘——那是他刚入宫时种下的,一直没怎么长,今日却不知为何,抽出了一小截嫩绿的新芽。
沈清婉握着那枚沙棘果,站在原地没动。灯笼的光晕里,她忽然发现张真源刚才站过的地方,掉了一片锦袍上的流苏,流苏末端缀着一颗小小的银珠,上面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她在父亲旧案卷宗里见过的那个“通敌”信物上的印记,只是更简化了些。
她弯腰捡起流苏,藏进袖袋里,心脏忽然跳得厉害。这位看似温和的异族质子,果然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离开西库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沈清婉提着《武经总要》往回走,路过那片沙棘时,特意停下看了一眼。新芽在暮色里泛着淡淡的绿,像极了绝境里挣扎的希望。她轻轻碰了碰那片新叶,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婉儿,再难的路,只要活着,就有走下去的可能。”
回到典籍库时,兰香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
兰香姑娘可算回来了,刚才贺小公子又来送了些点心,说怕你忙得忘了吃。
沈清婉走进屋,见案上放着一碟精致的梅花酥,旁边还压着一张纸条,是贺峻霖那笔灵动的字迹:“沙棘果性温,配着梅花酥吃最好,别偷偷藏起来不吃呀。”
她拿起一块梅花酥放进嘴里,甜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混着袖袋里沙棘果的清香,心里忽然觉得,这东宫的日子,或许也不全是冰冷的算计。
只是她没看到,典籍库对面的回廊里,刘耀文靠在柱子上,手里捏着一块没送出去的桂花糕,见她对着纸条笑了,悄悄将桂花糕塞进了怀里,耳尖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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