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视角

"交换才艺？"苏暖盯着任务卡，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相机肩带，"这是什么意思？"

林姐坐在监控器后面，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字面意思。你教顾远乔摄影，他教你表演，最后互相验收成果。"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练习室，将木地板镀上一层金色。苏暖转头看向顾远乔，他正盘腿坐在地板上拉伸，白色T恤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腰间一小片结实的肌肉。

"我觉得很公平。"顾远乔抬头对她笑了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毕竟昨天我教你跳舞了。"

苏暖想起昨天那个几乎拥抱的结束动作，耳根一热："摄影和表演根本不是一回事。"

"都是捕捉瞬间的艺术。"顾远乔站起身，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谁先开始？"

三十分钟后，苏暖开始后悔答应这个环节。顾远乔对相机的好奇程度堪比发现新玩具的孩子，已经问了二十七个问题。

"为什么取景框里看到的和实际拍出来不一样？"

"这个光圈数字越小代表开口越大？"

"你说对焦环要转多少度？"

苏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耐心："看这里，取景框边缘有刻度线..."

她凑过去指给他看，突然意识到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顾远乔身上那股松木香混着淡淡的汗味钻入鼻腔，让她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嗯？"顾远乔转头，鼻尖几乎擦过她的脸颊。

苏暖猛地后退一步，差点被三脚架绊倒。顾远乔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两人以极其尴尬的姿势僵在原地。

"我没事。"苏暖挣脱他的手，假装整理相机带来掩饰脸上的热度，"你自己试试看。"

顾远乔挑了挑眉，但没有戳破她的窘迫。他举起相机，动作意外地标准："这样？"

"拇指位置不对。"苏暖下意识地伸手调整，却在碰到他皮肤的瞬间缩回手指，"会遮挡操作键。"

顾远乔乖乖照做，但嘴角那抹笑意让苏暖怀疑他是故意的。阳光从侧面打在他的轮廓上，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苏暖突然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拍摄时机。

"别动。"她拿出备用相机，迅速调整参数，"就保持这个姿势。"

顾远乔听话地静止，但眼神变得专注而深邃，像是瞬间切换到了专业模特模式。苏暖按下快门，清脆的"咔嚓"声在安静的练习室里格外清晰。

"让我看看。"顾远乔凑过来，肩膀轻轻撞到她的。

苏暖将屏幕转向他："光线很好。"

"是你拍得好。"顾远乔的声音很轻，"你总能抓住人最真实的样子。"

这句话像羽毛般轻轻拂过心尖。苏暖低头查看照片，避开他的目光："该你教我了。"

表演课比想象中更难。顾远乔从最基本的"情绪记忆"开始，要求苏暖回忆一个强烈的情感瞬间并用表情传达。

"第一次获奖？家人离别？或者..."他顿了顿，"失恋？"

苏暖的指尖微微发凉。她当然记得最后一次见李晟的场景——那个雨夜，他跪在公寓门口，西装裤被积水浸湿，而她冷静地拍下他扭曲的表情。

"我做不到。"她生硬地说。

顾远乔没有追问，只是换了个方式："那试试这个——想象你正在等待一个重要时刻，可能是好消息，也可能是坏消息。"

苏暖闭上眼睛，试图代入。奇怪的是，浮现在脑海的不是任何摄影相关的场景，而是昨天在舞蹈练习室里，顾远乔说"我不会让你摔倒"时伸出的那只手。

"很好！"顾远乔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的眉头微微皱起，嘴唇抿紧又松开，这是典型的期待与不安交织的表情。"

苏暖睁开眼，发现顾远乔正专注地看着她，眼中闪烁着专业的光芒。那一刻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评论家称他为"微表情大师"。

"再来一次。"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具有引导性，"这次是愤怒，但你要控制它，不让它爆发。"

苏暖想起发现李晟欺骗的那天，那种被愚弄的耻辱感。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呼吸变得急促。

"完美。"顾远乔轻声说，"现在加入一丝嘲讽，让愤怒变得复杂。"

他怎么知道我想到了什么？苏暖惊讶于他的洞察力，但还是按照指示调整表情。

"天才。"顾远乔突然笑了，"你刚才的表情足够拿奖了。"

"别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他向前一步，"你有种天生的表现力，只是太习惯躲在镜头后面了。"

苏暖不知如何回应这样的赞美。她习惯了被称赞技术，却很少听到关于她本人的评价。

"再来一个练习。"顾远乔从包里拿出一本《小王子》，"读这一段，想象你是狐狸，正在等待被驯服。"

苏暖接过书，手指微微发抖。这段文字她太熟悉了——"你每天最好在相同的时间来...如果你下午四点来，那么从三点开始，我就开始感到幸福..."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练习室里显得异常清晰。读到"你有一头金发"时，她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眼顾远乔在阳光下泛着浅棕的发梢。

"太棒了。"顾远乔轻声说，眼睛亮得惊人，"你刚才的眼神...就像真的看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苏暖合上书，心跳突然加速。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种被看穿的感觉。

午餐时分，节目组安排所有嘉宾在花园聚餐。苏暖选了最角落的位置，默默观察其他人的互动。顾远乔被安排在主桌，身边坐着一位新来的飞行嘉宾——周子轩，他以前的男团队友。

"远乔现在可是综艺咖了。"周子轩的声音故意提高，引得众人侧目，"听说你连《春之祭》的邀约都推了？"

餐桌上的谈笑戛然而止。苏暖知道《春之祭》——那是一部国际知名导演的新作，多少演员挤破头想争取个小角色。

顾远乔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档期冲突而已。"

"可惜啊，从话剧王子变成综艺笑星。"周子轩摇头晃脑，"不过赚钱嘛，不寒碜。"

苏暖看到顾远乔的手指在桌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但当他开口时，声音依然平稳："每种表演形式都有它的价值。"

"价值？"周子轩嗤笑一声，"在泥潭里打滚也算价值？"

苏暖突然站了起来，椅子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包括顾远乔惊讶的眼神。

"恕我直言，"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综艺表演比你以为的难得多。"

周子轩挑眉："哦？这位是？"

"苏暖，摄影师。"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合作过三十七位演员，能同时保持综艺感和专业度的不超过五个。顾远乔是其中之一。"

餐桌上一片寂静。周子轩的表情像是被人当面泼了咖啡。

"综艺需要即时反应和真实情感，没有NG和剪辑的余地。"苏暖继续道，声音不疾不徐，"如果你认为这比剧本表演简单，建议你先尝试在无剧本情况下保持镜头吸引力超过五分钟。"

顾远乔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苏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我去拿饮料。"她匆匆离席，心跳如擂鼓。

花园角落的饮料台前，苏暖深呼吸试图平复心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出来——这完全不符合她一贯的处事原则。

"谢谢。"

顾远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她差点打翻杯子。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杯柠檬水。

"只是陈述事实。"苏暖接过杯子，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我讨厌那种自以为是的评论。"

顾远乔轻笑一声："周子轩从练习生时期就这样，永远活在自己的鄙视链里。"

"但你确实推掉了《春之祭》。"苏暖忍不住问，"为什么？"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顾远乔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沉默了片刻，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因为我母亲生病了。"

苏暖猛地抬头。

"需要长期治疗，费用不菲。"顾远乔转动着手中的杯子，"综艺来钱快，档期也灵活。"

原来如此。苏暖想起他在练习室打的那通电话，以及那些娱乐版面的嘲讽。她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愧疚——她竟然也曾暗自怀疑过他转型的动机。

"她会好起来的。"苏暖笨拙地说，这是她最不擅长的安慰。

"希望如此。"顾远乔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不过至少我现在知道，在泥潭里打滚也是有价值的。"

他引用她刚才的话，眼里带着狡黠的光。苏暖忍不住也笑了，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下午的录制结束后，苏暖独自爬上宿舍天台。夜晚的风带着初夏的温热，远处城市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她架好三脚架，准备拍摄长曝光夜景。

"可以加入吗？"

顾远乔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已经换上了宽松的灰色卫衣，手里拿着两罐啤酒。

"我不喝酒。"苏暖说，但还是接过一罐放在身边。

顾远乔在她身旁坐下，距离恰到好处——既不会近得令人不适，也不远得显得疏离。他仰头喝了口啤酒，喉结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

"今天那张照片，能发给我吗？"他突然问。

"哪张？"

"你拍的我拿相机的那张。"

苏暖点点头，掏出手机操作了几下："发你了。"

顾远乔的手机很快亮起来。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久到苏暖开始怀疑是不是发错了文件。

"怎么了？"

"没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哑，"只是很少看到这样的自己。"

苏暖好奇地凑过去。照片里的顾远乔侧脸线条柔和，眼神专注而纯粹，没有表演痕迹，也没有镜头前的完美面具。

"那是最真实的你。"她脱口而出。

顾远乔转头看她，两人的脸在月光下靠得很近。苏暖能闻到他呼吸中淡淡的啤酒花香，看到他瞳孔在黑暗中放大的样子。

"为什么选择摄影？"他轻声问。

苏暖移开视线，望向远处的灯火："因为镜头不会说谎。"

"人会说谎？"

"经常。"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边缘，"我父亲离家那天，还笑着说晚上会带冰淇淋回来。"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落入平静的湖面。苏暖自己都惊讶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坦白——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顾远乔没有立即回应，只是轻轻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温暖而坚定。这个简单的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十三岁那年，我父亲再婚。"许久，顾远乔开口，"婚礼上我负责弹钢琴，弹错了七个音，但所有人都鼓掌说精彩。"

苏暖转头看他。月光下，顾远乔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而真实，不再是杂志上那个完美无缺的影帝。

"所以我们才成了现在这样？"她轻声问，"你追求完美表演，我追求绝对真实？"

顾远乔笑了："或许吧。不过..."他举起啤酒罐轻轻碰了碰她的相机，"我觉得我们都在学习平衡，不是吗？"

夜风拂过天台，带着远处花园的茉莉香气。苏暖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顾远乔惊讶地接过，打开后发现是一个老式镜头盖挂坠，和她相机上那个一模一样。

"护身符。"苏暖解释道，"摄影师的传统，保佑镜头不蒙尘。"

顾远乔将挂坠举到月光下端详，银色的金属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谢谢。"他的声音异常柔软，"我会珍惜的。"

苏暖点点头，转身调整相机参数以掩饰内心的波动。取景框里，城市的灯火模糊成一片光晕，而近在咫尺的顾远乔却格外清晰。

她悄悄按下快门，将这个瞬间永久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