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日咖啡馆

"24小时真实记录？"苏暖皱起眉，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相机带打转，"什么意思？"

清晨七点的录制现场，工作人员正忙着给每位嘉宾佩戴微型麦克风和随身摄像机。林姐拿着任务卡，笑得意味深长："就是字面意思——接下来24小时，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下来。"

顾远乔站在苏暖旁边，刚做完造型的头发蓬松地搭在额前，发梢还带着些许湿气，像是刚洗过澡。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亚麻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的前臂线条流畅有力，皮肤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每组会拿到一份城市探索清单。"林姐继续解释，"完成项目越多得分越高，但最重要的是——展现真实的相处状态。"

苏暖接过任务卡，上面列着十几项挑战：在古董市场找到1980年的硬币、收集五种不同语言的祝福、在最高建筑天台拍创意合照...最后一项却只写着"？"。

"神秘任务会在适当时候公布。"林姐眨眨眼，"现在，出发！"

顾远乔很自然地接过苏暖的背包："我来拿吧，你今天带了两台相机？"

"一台彩色，一台黑白。"苏暖下意识回答，然后惊讶于自己居然解释得这么详细，"不同场景需要不同的..."

"视觉语言。"顾远乔接上她的话，嘴角微微上扬，"我看过你的《城市呼吸》系列，那组地铁站的照片，黑白比彩色更有冲击力。"

苏暖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这个细节——她确实刻意用黑白胶片拍摄了那组照片，因为彩色的地铁广告会分散观者对人物情绪的注意力。

他们上了节目组准备的车，顾远乔坐在副驾，修长的双腿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有些局促。他转头看向苏暖："我们先去古董市场？距离最近。"

"嗯。"苏暖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被他侧脸的线条吸引——从眉骨到鼻梁再到下巴，顾远乔的轮廓像是用最细腻的工笔一笔勾勒而成，每一处转折都恰到好处。

车子驶入市中心时，天**然阴沉下来。苏暖摇下车窗，潮湿的风卷着初夏的气息扑面而来，几滴雨点已经落在她的手臂上。

"要下雨了。"她下意识地举起相机，对准远处翻滚的乌云。

顾远乔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暴雨前的光线是最美的，对吗？"

苏暖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很少有人理解为什么摄影师总爱追逐极端天气——那些被常人避之不及的暴雨、大雪、雾霭，往往能创造出最戏剧性的光影效果。

"你知道伦勃朗光吗？"她脱口而出。

"戏剧舞台上叫它'上帝之光'。"顾远乔的眼睛在阴天里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灰蓝色，"从斜上方打下来的窄光束，能把人脸分成明暗两部分，就像你那张《晨雾中的舞者》。"

苏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从未遇到过能如此准确解读自己作品的人，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顾远乔。

雨点开始密集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司机打开了雨刷器。等他们到达古董市场时，暴雨已经倾盆而下，雨幕如银针般斜插向地面，激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等等。"顾远乔拦住正要下车的苏暖，从背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先别开机子，雨水会进镜头。"

他撑开伞绕到苏暖这边，伞面不大，两人不得不紧挨着才能不被淋湿。苏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古龙水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气息，莫名让人安心。

古董市场里光线昏暗，各个摊位挤在一起，形成一条迷宫般的通道。顾远乔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确认苏暖跟上了。有次转弯时，他的手臂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肩膀，触感温热而坚实。

"1980年的硬币..."顾远乔在一个钱币摊位前蹲下，衬衫后背随着动作绷紧，隐约可见肩胛骨的形状。他拿起一枚硬币仔细端详，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老板，这是哪年的？"

苏暖悄悄举起相机，调大光圈。取景框里，顾远乔专注的侧脸被摊位的暖光灯笼罩，而背景则淹没在柔和的虚化中，形成一幅天然的肖像画。她按下快门的瞬间，他突然抬头，目光直直地撞进镜头里，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找到了。"二十分钟后，顾远乔举起一枚泛着铜锈的硬币，像个得意的孩子般展示给苏暖看，"1980年的一分钱。"

雨越下越大，古董市场的铁皮屋顶被敲击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他们勉强完成了两项任务后，不得不暂时躲进一家街角咖啡馆。

咖啡馆很小，装修却很有特色——墙上挂满了老电影海报，角落里甚至有一台古董点唱机。顾远乔选了靠窗的位置，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喝什么？"他问，肩膀和头发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美式，不加糖。"苏暖正用纸巾擦拭相机，抬头补充道，"也不要奶。"

顾远乔笑了："我知道。"

这句话让苏暖愣了一下。她想起之前确实在节目里提过自己的咖啡习惯，但没想到他会记得。

等待咖啡的间隙，苏暖检查着上午拍摄的照片。大多数是顾远乔在各种摊位前讨价还价的样子——他砍价时会有个特别的小动作，右手食指轻轻敲击柜台，节奏稳定得像在打拍子。

"拍得怎么样？"顾远乔端着两杯咖啡回来，在她身边坐下。咖啡馆的椅子很窄，两人的膝盖几乎相碰。

苏暖将屏幕转向他："还不错。"

顾远乔凑近查看，湿润的发梢扫过苏暖的脸颊，带着雨水的凉意和洗发水的清香。他的侧脸在近距离下更显立体，下巴上有一道浅浅的凹陷，是俗称的"美人沟"。

"这张构图很好。"他指着一张自己在钱币摊前的照片，"前景虚化的硬币形成引导线，把视觉焦点自然引向人脸。"

苏暖惊讶于他的专业眼光："你学过摄影？"

"只是演过摄影师。"顾远乔啜了一口咖啡，上唇沾了一点奶泡，"为了那个角色上了三个月的摄影课。"

苏暖想起那部电影——《快门之恋》，顾远乔饰演一位失明的战地摄影师。当时影评人盛赞他"连拿相机的姿势都像专业人士"，原来背后有这样的付出。

窗外，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街道上的积水已经漫上路沿，偶尔有行人匆匆跑过，溅起一片水花。

"看来要困在这里一阵子了。"顾远乔看了眼手表，"饿吗？他们家的肉桂卷不错。"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点了几样点心和水果。等待餐点时，顾远乔突然拿起桌上的方格餐巾，灵巧地折了几下。

"看好了。"他故作神秘地眨眨眼，修长的手指在餐巾上翻飞，"这是我在话剧《魔术师》里学的小把戏。"

餐巾在他手中变成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兔子。苏暖忍不住笑了："这应该是史上最丑的魔术兔。"

"批评得对。"顾远乔假装受伤地捂住胸口，却也跟着笑起来，"我当时的魔术替身差点笑场。"

餐点上来后，他们边吃边讨论剩下的任务。顾远乔用手机查地图时，苏暖无意间瞥见他的备忘录界面——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期和名字，后面跟着简单的备注：

"6/12 林导生日 - 喜欢蓝山咖啡"

"6/18 小王女儿满月 - 准备金锁片"

"6/25 化妆师小敏过敏 - 带自己的粉底"

苏暖迅速移开视线，但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波动。在娱乐圈，记住工作人员生日和喜好通常是新人才会做的"功课"，像顾远乔这样地位的演员很少如此细致。

雨声渐小，但天色已近黄昏。他们决定放弃户外任务，改为在咖啡馆完成"收集五种语言祝福"的挑战。顾远乔用流利的英语、法语和意大利语向不同顾客问好，而苏暖则贡献了大学选修的日语和韩语。

"你还会什么语言？"苏暖好奇地问。

顾远乔思考了一下："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古意大利语算吗？"他的眼睛在咖啡馆温暖的灯光下呈现出蜂蜜般的色泽，"其实都是死记硬背，除了英语和法语，其他的只能应付简单对话。"

窗外的雨突然又大了起来，伴随着几道闪电。咖啡馆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引得顾客们一阵惊呼。

"看来今晚是回不去了。"顾远乔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灯光，"要不要试试那个？"

他指向角落里积满灰尘的点唱机。苏暖摇头："我五音不全。"

"不是唱歌。"顾远乔已经起身走向点唱机，投币后按了几个按钮，"是跳舞。"

随着一首老式爵士乐响起，顾远乔在狭小的过道里开始了即兴表演。他的动作并不大——几个滑步，一个转身，然后是优雅的手臂波浪——但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踩在节拍上，仿佛音乐是从他身体里流淌出来的。

苏暖不自觉地举起相机。在取景框里，顾远乔的身影与窗外的雨幕、咖啡馆的暖光融为一体，形成一幅动态的油画。她连续按下快门，捕捉他舞动时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腰线，飞扬的发梢，以及那种全神投入时特有的沉醉表情。

"该你了。"音乐突然切换成慢板布鲁斯，顾远乔向她伸出手，眼中带着挑战的笑意。

苏暖摇头："我说过我不..."

"不是表演。"顾远乔的手依然悬在空中，"只是感受音乐。"

或许是雨声太催眠，或许是咖啡馆的氛围太安逸，苏暖鬼使神差地把手放了上去。顾远乔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稳稳地包裹住她的手指。

他教她最基本的摇摆步，动作简单到几乎算不上跳舞，只是随着音乐轻轻晃动。苏暖的耳朵烧得厉害，但顾远乔的表情专注而认真，像是在进行一项严肃的教学任务。

"放松。"他的声音很轻，右手轻轻搭在她的腰后，"跟着我的引导。"

苏暖试着照做，却在转身时踩到了他的脚。顾远乔没有皱眉，反而笑了："比上次进步多了，至少这次只踩了我一下。"

他们又试了几次，直到苏暖能勉强跟上基本节奏。近距离下，她注意到顾远乔的睫毛比想象中更长，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而他的锁骨在微微敞开的衣领下若隐若现，线条分明得像精心雕刻过。

音乐结束时，两人都出了一层薄汗。苏暖迅速退回座位，假装整理相机来掩饰脸上的热度。顾远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叫了两杯冰柠檬水。

晚上十点，雨终于停了。节目组派车来接他们，告知其他组已经返回，而他们因为天气原因可以延后完成剩余任务。

回程的车上，苏暖疲惫地靠在窗边。一整天的奔波加上雨天的潮湿让她精疲力尽，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车子的轻微颠簸中，她感觉自己的头一点点滑向一侧，最终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支撑点上。

半梦半醒间，她意识到那是顾远乔的肩膀。理性告诉她应该立刻坐直，但某种更深层的疲惫让她选择了继续靠着。顾远乔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睡吧。"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轻得像羽毛，"到了我叫你。"

苏暖模糊地应了一声，坠入黑暗前最后的感知是顾远乔轻轻为她披上外套的动作，以及那股令人安心的松木香气。

她不知道的是，随行摄像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顾远乔为了不惊醒她，保持同一个姿势整整一小时，只在等红灯时轻轻活动发麻的手臂；而她，一向抗拒肢体接触的苏暖，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寻找热源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