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敢递出的糖果

平安夜的青藤高中飘着细碎的雪花，教学楼里蒸腾着苹果的甜香。江枳眠站在储物柜前，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草莓味棒棒糖。包装纸上的卡通小熊眨着眼睛，她却觉得喉咙发紧——这是跑了五条街才买到的限量款，糖纸边缘还沾着便利店暖光灯的温度。昨晚在被窝里，她对着手机反复练习递糖的动作，设想了十七种开场白，此刻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小眠，有人找！"室友的喊声惊得她差点打翻水杯。透过虚掩的柜门缝隙，她看见许南凇倚在走廊栏杆上，白毛衣领口沾着几片雪花，睫毛上也凝着细小的冰晶。他手中转着篮球，目光扫过三三两两经过的女生，最后落在她身上。江枳眠感觉心脏撞得肋骨生疼，慌忙将棒棒糖塞进校服口袋，塑料包装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走廊格外刺耳。

"同学，找我有事？"许南凇的声音带着冬日特有的清冷，却让江枳眠想起春天的溪水。她盯着对方运动鞋上的磨损痕迹，那是上次篮球赛留下的印记，和自己日记本里夹着的观赛门票副券是同一天。喉咙像被融化的糖黏住，她听见自己尖得发颤的声音："没...没事！"转身时书包带勾住柜门锁，慌乱中扯下时带落了抽屉里的日记本。

躲进女厕所隔间，江枳眠瘫坐在马桶盖上大口喘气。口袋里的棒棒糖已经被攥得变形，糖纸边缘渗出黏腻的糖水，沾湿了校服内衬。她想起今早特意早起半小时扎的蝴蝶结，此刻已经歪向一边；精心挑选的粉色围巾，也在逃跑时松开了结。镜中的少女双眼通红，鼻尖泛着不正常的红，活像包装纸上那只被冻僵的小熊。

晚自习结束后，江枳眠独自留在教室。她打开台灯，暖黄的光晕里，变形的棒棒糖躺在课桌上，像个被遗弃的秘密。笔尖在日记本上悬停许久，终于落下："原来最甜的糖果，永远递不到最想给的人手中。"窗外突然炸开绚丽的烟花，映得玻璃上的霜花泛起七彩光晕，恍惚间又变成许南凇投篮时划出的弧线。她数着烟花绽放的次数，第七朵熄灭时，听见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教室门口顿住，江枳眠慌忙藏起日记本。许南凇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同学，你的东西掉在走廊了。"她打开门，看见自己的日记本安静躺在对方掌心，封面上"致我藏在时光里的少年"几个字刺得眼睛生疼。许南凇的目光扫过封面，江枳眠感觉血液冲上头顶，却见他只是轻笑："下次小心点。"转身时，口袋里的棒棒糖包装袋突然裂开，糖果滚落在地，骨碌碌滚到许南凇脚边。

空气瞬间凝固。江枳眠看着许南凇弯腰捡起糖果，包装纸上歪斜的小熊正对着他笑。"草莓味？"他晃了晃糖果，"我妹妹也喜欢这个。"说罢塞进自己口袋，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江枳眠的发丝，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将她笼罩在酸涩的雾气里。

深夜的宿舍，江枳眠在日记本上贴了张新的便签。皱巴巴的糖纸被透明胶带固定在纸面，旁边写着："原来有些礼物，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过期。"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晾衣绳上的围巾上，很快积成厚厚的白，就像她永远无法送出的、带着体温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