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瓶事件像一道无形的裂痕,横亘在刚刚萌芽的微妙关系之间。此后的辅导,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沈屿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但林晚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比以前更加强烈的疏离感。他不再与她有任何多余的眼神交流,解题时也变得更加“符合”他“学渣”的人设,步骤写得又慢又笨拙,仿佛之前那个灵光乍现、一针见血的少年从未存在过。即使林晚故意抛出难题,他也只是敷衍地摇摇头,说“不会"。
林晚想问,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忘不了洗手间门口他那双冰封的眼晴。那眼神清晰地告诉她:不要靠近,不要探究。她的好奇和担忧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只剩下一种无力的憋闷和更深的不安。两人之间那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于智识的微弱默契,似乎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更糟。
深秋的风越来越冷,吹落了树上最后几片枯叶。校园里弥漫着期末考试前的紧张气息。
一天早晨,林晚像往常一样踩着点走进教室。习惯性地,她的目光扫向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空的。
沈屿的座位空荡荡的。桌面收拾得异常干净,连平时随手扔在桌角的漫画书都不见了。只有冰冷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那片空白的桌椅上,显得有些刺眼。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上课铃响,班主任走进来,环视一周,目光在沈屿的空位上停顿了一下,然后语气平淡地宣布:“同学们,沈屿同学因为家里临时有重要事情,需要处理,已经办理了转学手续,今天起就不来我们班上课了。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期末复习上。”
没有解释是什么“重要事情”,没有说转去哪里,甚至没有一个提前的道别。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像一阵寒风刮过教室,也刮过林晚的心头。教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议论,但很快被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淹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个“学渣”的离开,不过是少了一个上课睡觉的背影,无足轻重。
只有林晚,像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身冰冷。她怔怔地看着那个空位,耳边嗡嗡作响。家里有事?是和他那奇怪的病有关吗?还是那个深棕色的药瓶背后的秘密?他走得如此仓促,如此悄无声息,连一句“再见”都没有留下。天台上的意外相遇,初一的座位,辅导时那些心照不宣的瞬间,洗手间门口冰冷的对峙...所有关于沈屿的记忆碎片在她脑海中翻涌,最终都指向了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冰冷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奶奶的老屋、同学的嘲笑、父母决绝离去的背影、天台上绝望的风...那些被暂时压下的黑暗记忆,此刻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伴随着沈屿的消失,再次咆哮着席卷而来,要将她拖回那个绝望的深渊。他终究还是走了,像一阵风,来了又去,只留下更深沉的孤寂和一堆无解的谜团。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像归巢的鸟儿般迅速离开。教室里很快只剩下林晚一个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她的影子孤独地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机械地收拾着书包,动作迟缓而沉重。当她拉开自己的课桌抽屉,想把文具盒放进去时,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冷、有棱角的物体。
不是她的东西。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迟疑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渺希望,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物不是她的东西。
她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迟疑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渺希望,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物体拿了出来。
是一本书。硬质的封面,深蓝色的底色,上面印着旋转的星云图案和几个烫金的英文单词:《A Brief History of Time(时间简史)。作者:Stephen Hawking。
霍金的《时间简史》。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肋骨。她颤抖着手,缓缓翻开厚重的封面。
扉页上,是熟悉的笔迹。时而潦草不羁,时而沉稳有力--那是沈屿的字迹。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简短的两行字:
To林晚:
保重(๑Ő௰Ő๑)
星辰大海,未来可期((❁´◡`❁)*✲゚*)
-沈屿
字迹很稳,力透纸背,透着一股与内容不符的、刻意的镇定。没有地址,没有联系方式,没有解释。只有“保重”二字,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诀别般的意味。而“星辰大海,未来可期”这八个字,却像在冰冷的黑暗中,划亮了一根极其微弱的火柴,带着一种近乎虚幻的、遥远的温暖和期许。
林晚紧紧地将那本厚重的书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抱着那个神秘少年唯一留下的、带着他气息的印记。书的棱角硌着她的胸口,带来真实的痛感。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消失,教室陷入一片昏暗的朦胧。
她把脸深深地、深深地埋进带着油墨香气的书页里。冰冷的纸张贴着她温热的皮肤。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起来,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扉页上那两行黑色的字迹。
“沈屿..."
她哽咽着,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
天台边缘拉回她的那根名为“沈屿”的微弱的丝丝线,终究还是彻底断掉了。她又一次被孤零零地遗弃在这片名为“南陵”的、冰冷沉重的泥沼里。只有怀中这本《时间简史》冰冷的封面,和扉页上那句如同遥远星辰般缥缈的“星辰大海,未来可期”,像宇宙深处投来的一缕微弱星光,沉默地、恒久地映照着眼前无边的黑暗和心中那个刻骨铭心的谜团。
这一次,黑暗似乎更加浓重,孤独更加刺骨。那微弱的星光,能否指引她穿越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骤雨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