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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煎雪

从前有个三师妹

小孩子和大人谁更会撒谎呢?对比起来,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他们的认知不全,也不理解何为羞耻,他们只会胡说八道,讲述那些自己未曾认真铭记和理解的事实。

然而大人就不同了,但凡是人要长到了10来岁的年纪,心中的情感便越是复杂炽盛,才学的增长让人感到骄傲,但有时为了弥补心中的羞耻感与落差感,便不自然的撒起了谎来……人呐…真是如同老子在道德经中所说一般。

“智慧出,有大伪。”

倘若是说起来,这30岁的人儿和10来岁的青年人还有几岁的幼童比起来…最能说谎的其实是青年人,他们的心中已经对这世界有了基础的认识和概念,但对道德法治对人的约束却没有那么清楚,又不晓得后果,他们既不像小孩子那般无知,天真,偏偏又没有成年人那样的谨慎和认真。

要是说起来,学堂里,十来岁的孩子可是最招先生烦的。

那你说…十来岁的孩子们心里究竟能有什么谎言呢?莫不过是今日的课业没有达标,不想告诉爹娘;莫不过是今日巷头巷尾和几个混混打了架,怕说出去叫人瞧不起;莫不过是心里藏着一个人,明明对他又爱又恨,不愿看着他自甘堕落,更不希望他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便一路默默跟随,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年复一年,岁复一岁。

有时候啊,印飞星也会笑着同张曌说着:“这世间除你,能有谁如此理解我?倘若缺你这一个朋友,将来之路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倘若我是君,你是臣,我定封你千户,赏你万金,让你做我最好的朋友,也做我最厉害的大臣。”

可有时候人心里就是这般存着执念,分明越是离那份关系近了,便又是想着逃脱……或许并不是逃脱,也不是逃避…而是对这份关系始终的不满意。

“或许,那些暗藏起来的…老去的……多年当中无人问津的情绪,也会在有些时刻…变成其他的行为照耀在别人身上吧,仿佛是我知前人苦,愿为后生打伞,保一世平安。”秋雪那般站在药院里如是说着,药田里一颗颗…一笼笼的枝叶上都是不认识的中药,一只蜘蛛在那叶之间结了个网…谁料?银丝万缕方才成,流蝇便飞滞盘上。

张曌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大天:“我还要不要坚持呢?”

“我不知道。”秋雪只低头将那小蜘蛛和苍蝇一同从叶上抓下来,扔到笼沟里。

夏夜繁星点点,两个姑娘绕在医馆大门儿的小院儿旁地里,如是聊着。

“你说的那人是谁呀?”秋雪十分好奇的问。

“秘密。”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只是想不到,你这铁木疙瘩居然还能有情树开花的一天啊?”秋雪把菜篮子放回库房里,便在水缸旁洗了洗手,简单擦了擦坐在张曌身旁。

烛火惺忪的夜,两个姑娘搬了板凳,坐在医馆门口儿看着满天流萤。

“那他对你好吗?”秋雪仍然有些止不住的好奇问起来。

“这个……现在还只是朋友呢。”张曌有些愁苦的低着头,不知是不好意思深挖这些话题…还是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内心有些逃避。

“少女心事一时难以捉摸,倒不如给你讲讲我的故事?”秋雪如是笑着,右手撑着下巴,转过头去问她。

“那你给我讲讲吧。”

“在我很小的时候啊,约莫着是7岁,邻居家院子里有个同我一般大的男孩儿,我们从小就定了娃娃亲,那时年少无知,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自己又要付出什么。”

“然后呢。”

“后来一直到8岁,我就进了逍遥门,定下娃娃亲那男孩儿据说去了学堂念书,他每年都会找时间来看我,一个月要来两三趟,常常给我带些瓜果,枣子,花重金买上好布匹为我做的衣裳,再到后来的一本本诗经,一张张图画,16岁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他,他当时容貌清秀,性格温柔又踏实,听说啊…在他上的书院旁就有一家是雪纱织坊,雪纺的姑娘们都很喜欢他,可他却偏偏每个月只找时间来找我,只对我一人如此。”

“嗯,后来呢。”

“后来啊,我们感情可好了,他带我去逛花灯街,还花重金给我买了簪子,月月都要买新鲜的果子给我,还带我一起去镜泊湖坐了一次花船,他对我那么好…可是那位邻家的俊俏阿郎…终归和我无缘……”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秋雪的声音明显哽咽。

“你还要继续说吗?”

“我家的阿郎去年才17便中了举人,可谓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奇才,可他爹娘终日沉迷于那魔教分子的洗脑,认为他若是去了京城参加会试…倘若中了贡士,在一步步高中进士,他肯定就不会回来赡养他的爹娘了,去年7月初五,我的阿郎他…被他爹娘…用一根麻绳…活活勒死了。”

这般动人让人又感到无奈的故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张曌拍拍她的肩膀:“他在天有灵,倘若有来生,还会再去找你的。”

“他娘先是骗他,去京城路远,要他赶紧将东西收拾好,隔天就出发,结果在阿郎收拾了东西,上床歇息,半夜睡觉的时候……他爹娘趁机把他勒死了……从始至终答应他去参加会试…都是一场骗他的局!那害人的魔头…洗脑了他的家人,还夺走了我最爱的阿郎!!”秋雪这崩溃的哭声响彻在整个院里,她低头蜷缩着,双手抱头不住的痛哭。

蛙鸣与蝉鸣声再起…这份悲伤忧虑的情绪在此刻无限放大…浸泡在夏夜的药田里…张曌有些后悔听她讲这个故事…并不是因为自己嫌弃秋雪哭的烦…而是因为这个故事他的内核就是人害,是无法让人释怀的……他不同于那些天灾…战争中离去的人,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他的父母杀死…这样的事实换做谁恐怕都接受不了。

“抱歉…其实我不该让你讲这个故事的……”

“没事……已经过去快一年了……这险恶的世道…死人了…谁都没有办法…虽然我的阿郎死了,但生活还要继续,我们还要活着,不是吗?”秋雪吸吸鼻子,挺直了腰板,眼神里却多了一份坚定。

“是啊…”张曌抬头仰望着月亮…今晚是一个月圆之夜,那皎洁的月光就挂在天上,照的人心里是既忧伤又宁静。

隔天一大早起来,7月时节阳光普照,枝头的翠冠梨一个个挂着,后山成群的树上有不知道多少,一个个果皮光滑,底色翠青,向阳面偶有红霜,瞧着别提多新鲜。

秋雪从旁边搬来梯子,手里提着两个不大不小的篮筐,张曌手里还提着一个空水壶。

“最早一批的翠冠梨已经能下了,闲来无事,咱们两个摘它二十几颗,拿回去给弟子们分一分,剩下的就做成冰糖炖梨,给咱门里的姑娘们好好滋补一下。”说着,秋雪乐颠颠的把梯子架好,爬上去就开始十分熟练的摘。

“你真是心灵手巧啊,秋雪,医术了得,又会做饭。”张曌笑着捋了捋自己的一头黑发,一个起跳便蹦上了树,踩在枝头小心翼翼的摘着果子。

秋雪搂住树枝,笑呵呵的说着:“再夸我就要花枝乱颤了,小嘴儿这么甜,一会儿可不给你吃炖梨。”

张曌笑着:“那不行,一会儿出锅了,我要吃四碗呢。”

待到果子全部摘完,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雨,两人迅速拿着篮子退回膳房的大院儿里,支起雨棚,在院外的水盆里洗起了梨。

“三师姐!你怎么在膳房呀?”逍遥星河刚好路过,看到两个人在院里洗东西,撑伞走近。

秋雪因为是外门弟子,跟其他的内门弟子又不是特别熟,便没有主动攀谈。

“我和秋雪一起去摘了些梨子,一会儿要分给门内的大家尝一尝,剩下的要做成冰糖炖梨,只有咱们女娃娃能吃,压根儿没留他们那些男人的份。”张曌笑呵呵的拿出一个洗干净的梨,塞到逍遥星河手里,“尝尝啊?这可是后山新下的翠冠梨,我俩刚刚尝了一个,可甜了。”

逍遥星河只是笑着接过那个头又大水嫩多汁的梨子,顺势将伞收好,坐在一旁:“先不了,大师兄和二师兄自从前天出去执行任务以后我就有点放心不下……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两个命大的玩意儿死不了,先吃个梨,要不然把你自己饿坏了可就不好了。”张曌说着,把梨子全部捞出来,放在滤水的盆里。

秋雪则是把水直接倒在菜园里:“是啊,苦也不能苦了自己。”把盆放好之后,秋雪便搬起柴火,烧起炉灶,舀了一大瓢水开始烧,从柜子里拿出一大包冰糖称数。

窗外雨势逐渐变大,偶有雷声伴耳,湿冷的空气不禁让人打了个哆嗦。就在几人忙活完,坐在桌边歇息时,一外门男弟子居然冒着大雨跑到膳房急急忙忙的找秋雪:“秋雪姐,大师兄和二师兄受伤了!我四处找你都没找到,你怎么在膳房啊?”

“他们两个在哪儿呢?”秋雪一听这话眉头皱着,赶紧放下手中的柴火…虽然炉灶内…热水升腾凝结成一朵朵水雾飘出锅盖…但众人一听这话也无心再烧饭了。

“大师兄和二师兄目前在门口。”

一旁周边休息的两人神色也不太好看,逍遥星河听了这个立马便拿起伞往外冲:“大师兄!!大师兄!!”

张曌也有些着急,他怕那人真出了什么大事,拿起一旁的勺子交给那外门的男弟子:“把梨子去皮去核,除了顶盖儿都不要切!把冰糖,枸杞往里一放,加水上锅蒸就行了!”说完便拽着秋雪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啊?啊?师姐……师姐!”独留屋中那弟子一人凌乱。

两人也没打伞,直挺挺的往雨里跑…满身衣物被雨水浸透,只能狼狈的用手腕抬起挡在眼前…才能不被雨水遮挡了视线。

等到门口之时,那景象有些让人吃痛,大雨里,东方纤云受伤不是很重,但是一直跑,累的有些半死不活,印飞星满身大大小小的伤疤,右臂伤口和额角处甚至还不断的往外渗血……面上还红红的,约摸着是淋了雨发烧了。

远远的只看到印飞星背着东方纤云回来。

“蠢货…”张曌只低声嘀咕着骂了一句,便冲到印飞星身旁。

“你………”印飞星不住的咳嗽着,胸腔剧烈起伏,导致东方纤云直接从他背上摔下去了,逍遥星河撑着伞,迅速把他扶起来,一步一步送回医馆。

张曌一句话也不想再浪费,二话没说便强硬的把他背起来,这一场面看的秋雪有些发懵,分明应该她办的活儿都迷迷糊糊被人抢了。

几人去了医馆里,秋雪一人分身乏术,今天恰好…医馆内除了她这个管事的,其他外门弟子都出去上课了,起码两天回不来,她自己一个人照顾不了,一时也有些慌乱。

张曌把印飞星放在里屋的木椅上,转头却读出了秋雪的心思:“这冤种我来照顾,你去忙别人吧。”

张曌拿着水盆,几条干净的毛巾,一些简单的包扎用品,凑在印飞星身旁,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却又有些嫌弃的拿开。

“这么热…”

因为没办法帮他换衣服,只好帮他擦了头发,给他头上敷着冷水毛巾,简单把身上湿哒哒的外袍换下来,期间为了帮他脱鞋,一个没蹲稳,后脑勺还磕到了桌角,疼的斯哈斯哈。简单帮他处理了伤口,便拖着他的凳子放在壁炉旁,添火烧热,给他后腰和脑袋后面垫了个小枕头,让他能暖呼呼的睡着,这会儿眼见他身上的衣物也已经被火烤干,便为他盖上了薄被。

“三师姐,副门主有事叫你。”

“啊?”张曌一转头,一外门弟子正站在门口叫她,眼看身前人的一切都已经被打理好了,自己便走到门口和逍遥星河嘱咐了几句,起身便出去了。

印飞星再度苏醒之时,眼前之人模糊的影子从黑发慢慢变成蓝发…那双红色的眸子渐渐变了颜色……待到目光清晰,逍遥星河正坐在他的椅子旁边,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并且盖着薄薄的被子,头上敷着已经干了的毛巾…逍遥星河正乐呵呵的,手里端着一小碗炖梨。

“二师兄,你醒了啊?”

印飞星看到这景象,心中一喜,顿时笑了出来:“谢谢师妹…我刚睡醒…咳咳…”

“来吃点冰糖炖梨吧。”说着,逍遥星河拿起小勺一点点的喂他。

印飞星理所应当的认为是逍遥星河照顾了他,所以也没有怎么抗拒。

7月中旬已过,天气时常阴晴有雨,有些发潮,张曌实在受不了屋里闷闷的环境,便把被子拿出来洗了,放在自己的院子里晒着。

仿佛自从之前的多重事情之后,内门的大家也都相安无事,修炼的修炼,治病的治病,仍然在做着那些循规蹈矩的事。

印飞星路过医馆,看到秋雪在院子里给草药浇水,有些好奇的凑过去:“三师妹呢?她不是应该和你在一起吗?”

秋雪一抬头愣了愣:“回二师兄,副门主这几天需要三师姐帮她整理书房,我这几天也没见到她。”

“那你知道四师妹在哪儿吗?我要给她送些仙果。”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但四师姐和我说她过一会儿要给大师兄来取药,你先进里屋坐一会儿吧,可能一会儿就到了。”

印飞星笑着,看着手中金光闪闪的果子顺势坐在屋里的凳子上:“这可是七月果园里长得最大的一个,真庆幸四师妹那天照顾了我,不然这么好的果子我还不知道送给谁呢。”

一听这话秋雪却有些愣了,僵在原地。印飞星听见无人答话,看到她如此僵硬的动作,有些好奇的问:“你怎么了?”

“你确定那天是四师姐照顾的你吗?”秋雪把水壶放在一旁,顺势转身起来,挑眉问着。

“……难道不是吗?”印飞星明显也愣住了。

“当然不是啊,我们一起去接的你俩,三师姐把你背回来的,因为那几天弟子们都出去学习了,馆里只有我一个人,三师姐和我说让我去照顾大师兄,她来照顾你,那天我们炖了梨,三师姐把自己那一份让出来给你吃了,她因为要帮副门主整理书,就让四师姐帮忙把那份炖梨给你拿过去。”

印飞星听到这里大脑已经全然开始混乱起来:“三师妹那死丫头平时居然还会照顾人吗?”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自以为十分了解的这个,大大咧咧,不注意分寸和礼貌的傻姑娘居然会那么温柔的照顾别人。这样的想法让他的大脑太过于混乱,不知如何理解。

“应该是人少的原因吧…反正她平时都快讨厌死我了,肯定不会主动照顾我,要不然就是这几天等她忙完了又该向我要东西了, 她可从来不让人吃免费午饭。”印飞星如是想着便捧着个仙果回去了。

后来的一年里,印飞星逐渐长到了17岁,张曌16岁。张曌开始学习做些简单的糕点,甜点,经常给门内的大家做来吃。有时也会趁着不注意,偷偷买点糖葫芦放在印飞星屋里,或者门口的小柜子上。

前面几次印飞星不知道是谁送的,也不敢吃,直接扔掉了,后面发现,几乎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而且看起来也蛮正常的,便每次送过来都会尝一尝。

印飞星几次受伤生病,都是张曌在照顾,美其名曰“锻炼医术”。

但是凭他们二人在生活当中那些打闹的戏份总是吵的很凶,也很难让人联想着他们二人之中会有其中一人喜欢谁。在众弟子眼中看来,他们三天一小吵,5天一大吵,只要不打架就算好的了。

说起这两个人,大家总笑谈着,纯粹一个臭脾气没人愿意照顾,另一个…纯粹拿别人当靶子,不当人。

可是张曌却总是想着……

“这样的日子能坚持一天便是一天…他喜欢谁不重要…他好好的很重要。”

可这份执念一旦在心里扎个根,便只能停留在这份空间里止步不前,永远的“知己”,永远的“挚友”…

在这份心境面前都显得很讽刺……少女心事又有谁能告破?或许是要等着时间长河慢慢把执念泡碎,泡烂…随倾盆大雨冲走,方得始终……还一身自由。

张曌如此想着,便一同拉上秋雪从去年一般在夏夜……烛火惺忪的晚上,如今六月,二人期待着下个月初的翠冠梨是否还又能如去年一般脆甜爽口。

同时也期待着自己的将来。

“秋雪,你真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有你这样的朋友真让人荣幸。”张曌坐在小板凳上,靠着秋雪的肩膀。

“为什么?”秋雪十分温柔的搂着她的肩膀,笑着问。

“你明明知道我是个多么执拗的人,可就算是我惹你生气,你却也不恼,始终包容着我……这份友情…天地可鉴,何其宝贵呀!”

“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姑娘笑着,笑声明朗,穿过一阵阵摇曳的烛火…在夜里聊着那些年的少女心事…思考着下个月的棠梨煎雪…会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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