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年复一年,印飞星已经18,张曌17。去年,院儿里罕见的又来了一个孩子,名叫叶昭昭,那孩子性格活泼开朗,在院儿里十分招人喜欢。
距离东方纤云被赶出门已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印飞星回想着去年八月初七。
他清晰的记得那一天,究竟发生了多么混乱的事。他跟随两位师妹一同前往坠魔崖,从七月初七等到八月初七,足足一月时间东方纤云才上来,未曾想…当日居然闹了那么多乌龙…先是因为那所谓的双修出现的斗争,继而便是渡劫天雷破场而下,再就是返回途中竟然又遇龚常胜,绕了好大一圈子才终于回到了门内。
如此一趟波折,真是让人心累呀。今年三月份,修仙界发现了许多魔修踪迹,继而即将召开的第二次伏魔大会准备在即。
张曌思考着近期的事情,头脑有些发乱,她分明能想着自己和那人的关系近了不少,恰好时机又好,可是那些指明的话又要如何去讲呢?她也不知道。
在位于攀云坛,天罡宗场地中央,一行人从飞剑上越下,潇洒自如将其收入剑鞘,随即渐行渐稳,总是一只手在后头背着,仿佛十分成熟卓越似的。
遥望场地周围气派的楼阁一片连一片,怎能不让人羡慕?四处皆为高大的山门,木梁,上头还刻着一道道金色的文印,巨大的演武场周围还有数不清的符咒机关。因天罡宗是修仙界当中数一数二的符咒大家,拥有脉脉相传的老派宗师和家族,经济实力超群,在整个修仙界中都是相当重要的大宗门。
这里不仅有超级大的演武场,整个宗门还被法器保护,抵御外界魔气入侵,不仅拥有举办大型法事的能力,还联合一众仙家道长坐镇于此,就是因为有如此安全和谐的环境,才能顺利召开第二次伏魔大会,号召天下能人才士随正道诛魔。
稳步前行于广场之上,广场中央一身着玄铭宗服装的绿发男子正坐于场中,他身旁环绕着清一色的绿色藤蔓,他们扭曲着组成一个王座,那人直接坐上去:“诸君,我就一句话,百媚教归我们玄铭宗,其他,诸位自便。”
印飞星一时愣住,回想前生,第二次伏魔大会是由逍遥门发起,由大弟子东方纤云主持,按理来讲,大师兄既然这一次不在,不应该是由自己主领大局吗?
“师妹,他什么来头?”
“玄铭宗大弟子,木林根第一丹修,乃是宗主亲传弟子,东方家家主,修为元婴期大圆满,名为东方芜穹,只闻其人风流倜傥并且医术超群,今日一见,我其实没看出来。”张曌将自己的双手剑背在背上。
“那是你眼睛有问题。”印飞星面无表情说的这话实属有些噎人,让张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两步,身上传来微热的触感,一时让人有些警惕。
“在下不知道逍遥门何时收了这么两位美人,两位姑娘今晚可有空啊?”
印飞星当场愣在原地,张曌迅速转身要给他一巴掌却被人抬手拦下,见张曌一副气恼的表情,来人却也不恼,只是笑着将那人的手打掉。
印飞星一时反应过来,拔剑而出。张曌及时拽住他的胳膊。
刚想冷静,东方芜穹伸手放在印飞星胸口:“长得这么漂亮,还真是男人?莫非是水灵根?”
这一行径却惹得印飞星有些恼怒,迅速发动水龙卷,让其退避三舍:“东方芜穹,没想到伏魔大会的主持者居然是你这种无耻之徒!真是世风日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那人居然笑呵呵的摆个pose:“早听闻水属性天灵根连男人都长得十分阴柔,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男人也没关系啦,这位小弟,约吗?”
张曌迅速察觉到两人之间紧张气氛的剑拔弩张,拽住印飞星的胳膊:“他吊你呢……别上……当!”却被他迅速的甩开,一时有些难受的捂了捂脸:“这活爹…”
只见那人却突然笑出声:“不如我让你三招,三招之内你能摸到我就算你赢,倘若三招之后你还未能碰到我,那便轮到我了。”东方芜穹十分自信。
张曌只站在一旁看热闹,心里头确实想着这小伙子也应该知道吃亏上当的道理,这次就让他长个记性,下次就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场中,印飞星三招已过,即使拿出了水行剑义,也仍然未曾触摸其分毫,只见东方芜穹使用他那绿色的藤蔓钻破土地,将印飞星狠狠的架在空中。
“小美人分明已经能使用水行剑义,明显已经有了结丹的实力,却偏偏还要把修为压制在筑基期大圆满…既然你未曾使出全力,那我便让你一次,倘若你能接住在下这一击,约定仍旧作数。”
张曌一看情况不对,那绿色的藤蔓正朝着印飞星腹部的方向直直刺去,瞬间拔出双手剑,那蓝色的闪电从剑刃爆发而出,削断了那绿色的藤蔓。
可未曾想到的是,他还能再生,而它的目标也从印飞星变成了张曌,将其在空中迅速捆住,张曌也知道她的目的达到了,帮二师兄避免了杀招,继而赶紧同那人求起情来:“前辈!我们绝无挑衅之意,还请手下留情!”
“大师兄,道友之间切磋还是点到为止,莫要伤了他人。”一道紫电霞光闪过,两人迅速从空中被救下,来人正是龚常胜。
张曌一见情况有所好转,便迅速作揖,恭维东方芜穹:“前辈,您方才的表现真可谓是风姿卓越,这附魔大会主持人一位非您莫属!我等皆听您号令!”
这一番话确是狠狠的刺激到了印飞星的神经,让他忍不住冲着这边大喊:“你个死丫头,明明是他欺负我们,你还恭维他!”
可那人确实听了这番恭维的话也松了气,张曌便可以安心的跟着龚长胜走。可是印飞星偏偏要在这会儿闹腾来闹腾去,被龚常胜摁着也一样不老实:“死丫头,关键时候不帮我,还反倒对着欺负我们的人阿谀奉承,你是不是没脑子啊?你的骨气呢?”
张曌一时有些无奈和无语,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冲着他发泄式的大喊:“懂不懂好赖啊?我在救你好吗!你不懂事还要连累我和你一起不懂事…他是什么脾气秉性又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大哥!”
“你狡辩什么啊?你以为我需要你求饶吗?你以为我需要你帮我求情吗!”
“你快闭嘴吧!你还不明白吗?那些欺负你的人,只要是在实力上对你能够产生绝对压制,那你的委屈便不是委屈,只有强者能书写规则,冤枉你的人,永远知道你有多冤,我不帮你求情,你这会儿就已经死了!”
龚常胜听着两人一路吵来吵去,也有些心烦。进入到里屋之时,却突然见到了东方纤云,后来才得知,原来伏魔大会现场其实已经潜入了不少魔修,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和这里的正道魁首来一次和谈,可这一路可说是何其不易,几伙人在屋里吵来吵去,只听门外一声。
“龚师兄,师兄!大师兄让我们来找你,你别躲了,我听见你们的声音了!你赶快出来吧,不然我们也没法向大师兄交代啊!”
“不能让他们看到东方纤云。”印飞星如是说着,有些慌忙的想办法,结果突然被龚常胜摁在地上,用衣服盖住东方纤云,开始拽印飞星的裤子。
“蜀三路!你扒我裤子干什么?”
张曌慌慌张张的把屋内的东西都恢复原样,随后十分自如的躺在地上装死。
随后那两个外门弟子打开门,一行人一看来人,几目相对,一时慌张。
自从那天之后,江湖上便传出了玄铭宗弟子有龙阳之好,逍遥门二弟子真身疑似女性,三弟子疑似被迷晕。
待到那伙人离去,张曌一个鲤鱼打挺,原地起来,把自己的刀收好后往前一瞅,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慌张的大喊:“这他妈是谁出的主意啊!蜀三路你能搞点体面的方式应付那帮人吗喂!!”
“死丫头,你给我转过去!!”印飞星捂住发红的脸,崩溃的喊着。
一行人在那间房里也不知闹了多久,一直到了晚上在镇边扎营,打算在晚上奇袭封露镇的百媚教总中心。印飞星和龚常胜分到一个帐篷,张曌就在旁边不远。晚间,天色凉,张曌掀起帐篷帘,从中走出,如今五月是毒月,今日五月初五又是毒日,可谓是毒上加毒。
印飞星正在帐篷外等她,见人过来便开口直说:“我要去镇子里找纤云,你去不去?”
张曌听到这话瞬间愣了,掐着他的领子和他开始吵:“你疯了?你知道那儿是我们即将要攻打的中心吗?偏偏这种时候你要去找他,你不会是想死在那儿吧?”
印飞星有些生气的把她的手拍开:“你就是这么跟你师兄说话的,以下犯上?你意思就是你不去咯?”
“爱谁去谁去!出了事儿你自己负责!!”张曌愤怒大喊着,惊起身旁一些散修回眸轻声议论。
“死丫头…爱去不去,谁管你啊!”印飞星转身便走了。
夜半时分,一行人浩浩荡荡,手持兵器,法宝,跟随着南宫娘娘的号令前往镇子中心,展开一场混战。
因为行军速度快,一群人首先从偏殿出发,找到突破口之后一路打的分散,最后一批人一起攻进了中心大殿。张曌在与同门相见之时,是印飞星跪坐在地,抱着四师妹的尸体,漫身魔气四溢……显然是因为过度崩溃而导致了入魔。
这一刻,张曌心中所有对未来的憧憬和幻想在一瞬破碎,自己曾经期盼着最期待的那个人,却违背了他们之间对建功伟业的约定……成魔了。
他从始至终不与自己产生半分联系,他的心始终就不属于自己,他的命本身就交于他自己手中掌握着……即使不需要自己的照顾,不需要自己的理解,他也一样能过得很好。
或许本身就应该如此吧……心情好的时候,他说。
“师妹,你是这世界上顶好的人,待大家都如同亲人。”
可一到心情不好的时候…
“你这死丫头!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死丫头!……蠢货!……我才不想理你!”
再回想起曾经与树下一同写诗词,共念李白将进酒的那些岁月……再者是那年青梅初结果,一同在树下打闹的时刻……再者是曾经那份执拗和执念让自己不断维护在他身旁…走过春夏秋冬……可如今这一切却都随着他入魔……纷纷破碎。
张曌此时是多想问自己一句。
“我究竟是爱他…还只是爱着一个心存的幻想……我总认为我真真切切的守护着爱惜着别人……可能那一切不过是我自作主张…自作多情……愚昧无知又可笑的行为罢了!!我所想要的,我所喜爱的…好像……仅仅是一个知我,懂我……能陪我走过岁月的人……可或许,我不应该对这样一个陌生的人投下太大的筹码,因为……我不配…”
想着想着,南宫娘娘一步步撑着想要起身,却被其法宝的威压震的不留余地。
但此时,众人皆跪着,无人敢起,就在南宫娘娘欲与其人口舌相战时,张曌满身居然流淌着黑红色的雷气,把双手剑从地上拔出…不知是迷茫,愤怒还是恐惧……她总是那般想着,那个曾经答应自己要同这天下与共的人…要和自己一样…在风景绝美的地方开书院,教孩子们大道理的人……是那个明明最理解自己,最懂自己却还要逃避的人……是那个隐藏在心中数年岁月不能透露的心事……终于在此刻逐一崩塌……真正破碎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而是我曾经要与那人所做的事随他一起破碎了……
“我的道心……不知是否还在……倘若在的话……那就回答我啊啊!!”张曌忽然之间仰天长啸,被那股杀戮欲望所卷席着生产出的眼泪顺流而下……原本清纯的少女之泪却突然变黑……随着眼泪越流越多…逐渐在身下汇聚成还在蠕动着的黑色水潭。忽然的,她满身蹭着黑漆漆的眼泪…站了起来…众人皆能看出,她原本从阳气炽盛的蓝雷变成黑红色……那一道道黑红色的闪电在周身蔓延开,一声声炸响…随即从身旁生出无数红雷…极为暴虐。
这番反应是让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一个17岁的孩子怎么能掌握这样的法力,又为什么突然之间改变了颜色…难不成她也要入魔?
结果不过片刻时间,整个场地之内突然升起红色的冉冉大阵,是传送阵法,屋内的柱子即刻崩塌,除东方纤云以外的一行人皆被传送走了,见到这场面,大家原本以为张曌会冲上去把东方纤云打倒,可她居然什么都没做,原地昏死过去了。
待到再醒来之时,是百媚教已然解散,而自己则是受了伤之后被送回了逍遥门。睁眼时仍然只看到了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秋雪,一时也顾不得声音嘶哑…拽住她嚎啕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了?”秋雪面上挂着担忧和慈悲。张曌不知哭了多久,简单喝了口水,便更衣下床,独自一个人在玄冰洞附近找人,绕过两条路看到了印飞星守在那处,她愤怒的冲过去,却在近在咫尺之时原地停下。
“你醒了?”印飞星抬头,没见到这少女平时那般大大咧咧的表情,虽自己神色也有些疲惫,但那少女身上更多的是不甘……痛苦。
“你入魔了…”
“对不起……”印飞星只低着头自顾自的轻声道歉,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也像是痛哭过了,半晌,那人却无响动,再抬头,她却突然愤怒的走了过来。
张曌揪着印飞星的衣领,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那声音响彻山谷,一瞬间万籁俱寂。只剩下少女绝望的嘶吼着哭喊:“说好的与天地为谋,立心!立命呢!!”
“对不起……我……”印飞星几乎是哽咽着小声道歉。
“你怎么答应我的!!!”
印飞星大脑一片空白…只是麻木的捂着脸,原地愣神,却也簌簌落下泪来。
是啊,他违背了自己曾经想要在这一世出人头地的决心,仍旧没能改写自己入魔的命运……失去了年少时的挚爱,让她永远封在那玄冰窟中……也失去了年少青春里唯一懂自己的好友……也失去了那个原本坚定的自己。
“我……我也不想的啊……可我…摆脱不了命运……”他突然哽咽着跪在地上,痛苦的抱着头,眼泪不甘的滴落。
可那人却只是衣袖一挥,转身迅速跑走了。
就在这一刻,印飞星的世界中…只剩下了自己。
“我究竟要怎么做……我究竟要怎么办……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
大概两周之后,张曌向副门主请缨,要独自一人下山历练半年,迅速收拾好了自己要拿的东西,临走时只是去了一趟医馆。她揉了揉已然哭红的双眼,点着脚踏进了医馆门内,秋雪正在屋里等她,很久了。
两人无话,只相聚抱头痛哭,而后,秋雪给了她自己做的点心,一些好看的衣裳,便在山门口亲自目送她离开。
张曌满心满眼都是不舍,她再次回望了一下…这个自己长大的地方,最后一次和秋雪告别……随后便背上行囊,御剑腾空而起……
在楼上的副门主看着那孩子远去的身影一阵叹息,却只是无奈的回了里屋。
出山之后,张曌一阵迷茫,不知道要做什么,今天一人回到了北疆,肅慎当地。剑气划破长空,迅速进了城,穿过一条条儿时熟悉的大街小巷…旧人不在…旧事重提…却也了无生趣。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张曌只自顾自的走在街头,一人看着那从小到大看过无数遍的风景…在多年之间未曾回来的那些模糊的记忆当中逐渐清晰。
“那儿曾经是王叔同的甜饼店,额娘总是买给我吃…那街角,年年元宵节,陈老太都会在那儿摆摊儿…阿姐总是笑着…说我喜欢的花灯都是另类…这条街…是我小时最爱的书店…父亲总是给我和大哥不尽的零钱…叫我们出来多买一些书本…可我们却通通都花在了吃喝玩乐上……可如今当年那条漂亮的街…怎么变得如此荒凉……”
大街上满是流浪之人,甚至还有人将孩子放进箩筐之中…30个铜板便能买一个女婴,50个铜板便能买一个男婴。这般荒凉的景象,让谁看了都心痛。再看看街角处曾经的那家甜品店……如今却变成了肉脯,那挂的招牌上十分醒目的写着三个大字,两脚羊。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肅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就在这孩子还十分用心的回忆着10年前的过去时…却未曾察觉到身后隐隐出现的危险…半晌听到一丝响动,回头之时却迎面被一人套进了麻袋之中,那麻袋之中似乎被人提前放了些有奇香的东西,张曌扑腾之时用脚勾着,仿佛是个留香丸,那股十分奇异的香味瞬间让张曌昏迷在那一方空间里……睡梦中,她隐隐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抬上了马车……不知将会去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