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刚推开偏殿门,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刺骨的凉意。
那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窜,像是有冰线沿着经脉游走,比景仁宫香露里的蛊虫更让他警觉。
他脚步微顿,余光瞥见廊下晃动的青灰色道袍——不是宫中太监的皂色,是修仙者常穿的云纹法衣,布料轻盈如烟,在风中微微飘动,带着淡淡的檀香。
“陆姑娘留步。”
清越的道音自阶下传来,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又不显咄咄逼人,仿佛连空气都被这声音震得微微一颤。
林渊转身时,正看见为首的灰袍修士手持半透明玉简,其上流转着细碎灵光,仿佛星辰落入人间。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今早掠过的弹幕:“仙门选拔要截胡宫斗线!”当时只当是读者玩梗,不想竟成了真。
“在下太玄宗外门执事,奉本门大长老之命。”修士将玉简递近,语气平稳,“姑娘灵根异于常人,特召入云山参加本次万仙盟选拔。”
林渊指尖触到玉简的刹那,识海突然炸开一道白光。
那光芒刺目而熟悉,是他被雷劈穿电脑屏幕时见过的光,带着弹幕特有的噪点,还有那种数据流般的震颤感。
他强压下心头狂喜——宫斗漩涡里每多留一日,香露瓶底的蛊虫便多一分成型可能,仙门正是避祸的好机会!
“民女何德何能……”他垂眸掩住眼底波动,指尖在袖中掐了个隐诀——这是昨日从沈眉庄那里学来的宫妃应对外臣之礼,动作熟练,指节微凉,“但凭仙长安排。”
修士见他举止得体,颔首一笑:“三日后卯时,西直门外有青鸾车候着。”
话音未落,道袍下摆被穿堂风掀起一角,林渊瞥见对方靴底沾着星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渍,隐隐还带有一丝铁锈味。
他后槽牙咬得发酸,想起弹幕里“太玄宗最近在搜魂”的猜测,面上却笑得愈发恭谨:“民女定当准时。”
数日后,晨雾未散,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夹杂着一丝京城清晨特有的炊烟味道。
林渊站在青鸾车下,脚下的石板还带着夜雨的余温,潮湿渗入布鞋,让他莫名生出一丝不安。
他抬头望了眼天边泛白的云层,心中却沉如铅坠——这辆飞向仙门的青鸾车,究竟是脱困之舟,还是另一场深渊的入口?
踩着露水爬上车时,风从背后吹来,掀起衣角,仿佛身后那座皇宫仍在无声呼唤。
他攥紧腰间温宜送的玉佩,玉佩内侧刻着“长安”二字,是今早公主塞给他的,说“戴这个姐姐不会迷路”。
玉质温润,贴着手掌,仿佛带着一点温度。
车辕震动间,林渊靠在车厢一角,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山林,心中五味杂陈。
随着高度攀升,气温逐渐下降,指尖触碰木窗时竟有一丝冰凉刺骨。
他摸出袖中抄的《修仙入门要诀》,纸张粗糙,墨迹略显晕染,却让他感到些许踏实。
翻动书页时,他忽然想起沈眉庄塞给他时那句“仙途险过宫闱”,不禁苦笑——那时他还以为这只是又一句劝人谨慎的客套话。
外面的云海翻涌如浪,阳光穿透云层时折射出奇异的光晕,如同某种命运的预兆。
他闭上眼,试图平复心跳,却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已微微出汗。
待晨曦初照时,青鸾车缓缓降落,空气陡然变得清冷,带着一丝金属般的锐利气息。
林渊踏出车门的一瞬间,脚下是坚硬的玄岩石板,冰冷透过鞋底传遍全身。
他抬头望去,整座山仿佛悬浮于云端之上,四周灵气缭绕,仿佛连呼吸都会吸入几分仙气。
可越是这般仙境景象,越让他觉得陌生而危险——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地方,规则、人心,一切都要重新估量。
主持仪式的白眉老者正站在碑前,听见车声转头,面上堆着笑,眼底却像淬了冰——正是弹幕里常提的“太玄长老”。
“陆小友来了。”太玄长老抚须上前,指尖掠过林渊手腕时,他分明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探查,像是蛇信子扫过皮肤般阴冷,“先测灵根吧,这玄铁碑最是公允。”
林渊将手掌按在碑上的瞬间,整个云山突然震颤。
玄铁碑爆发出刺目金光,映得众人瞳孔发疼,耳膜也被突如其来的嗡鸣震得生疼。
他听见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喊“天灵根”,有人喊“变异灵根”,太玄长老的笑僵在脸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轰——”
惊雷般的破空声撕裂云层。
林渊猛地抬头,只见一团黑雾裹着血光从天而降,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狠狠砸落在演武场中央,激起漫天尘土与焦灼气息。
烟尘缓缓散去,一道修长却满是伤痕的身影浮现眼前。
那人身穿玄色长袍,衣角破损,右肩披着半幅染血的黑氅,眉如刀刻,眼尾坠着一颗猩红的泪痣。
他正微微低头,目光如锁链般落在林渊身上。
“你……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声音低哑如裂帛,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林渊的心脏猛地一缩,耳边嗡鸣作响。
——这张脸,这双眼睛,那一抹似曾相识的气息……不是第一次见。
他忽然想起那个雨夜,自己蜷缩在御花园的石亭中,看着手机屏幕里刷屏的“魔尊战败身陨”,那时心头莫名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怅然;还有昨夜梦中,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忘川彼岸,低声唤他的名字……
“他是夜无溟……魔尊……‘年度最危险反派’榜首!”林渊在心中一遍遍重复这个名字,试图用理智压下翻涌的恐惧与混乱。
可理智越清晰,身体却越失控。
他感到喉咙发紧,四肢僵硬,掌心渗出冷汗。
脚下的土地仿佛开始摇晃,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不是害怕一个强大敌人那么简单——而是面对某种命运洪流时的无力感,就像被卷入一场早已写好的剧本,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太玄长老冲过来要查探,被他抢先一步扶住夜无溟:“前辈没事吧?”
夜无溟抬头,眼神混沌得像被搅乱的深潭:“你…是谁?”
林渊心头一震——失忆了?
他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灵音仙子,那姑娘正咬着银牙瞪他,弹幕里“灵音嫉妒值爆表”的提示疯狂刷屏。
他心念一动,凑到灵音耳边轻声:“听说魔尊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会成为他的命中劫。”
灵音的脸瞬间煞白。
她后退时撞翻测灵碑,碑上灵光乱闪,直接判定她“心有杂念,难入仙门”。
太玄长老皱眉挥手,两个弟子架着哭哭啼啼的灵音离开。
日头西斜时,夜无溟终于醒了。
林渊正蹲在他身边剥灵果,忽觉身侧阴影笼罩。
抬眼便撞进那双恢复清明的眼——但这次,里面没有初见时的冷肃,反而带着几分依赖:“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的命定之人。”
林渊手一抖,灵果“啪嗒”掉在地上。
他看着夜无溟认真的表情,想起弹幕里“魔尊情劫是主角”的预言,喉结动了动:“前辈怕是记错了…”
“没有。”夜无溟弯腰捡起灵果,指尖擦过他手背时带着温度,微凉却不刺骨,“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和我在忘川里寻了三百年的…一样。”
太玄长老的声音适时响起:“本次选拔,陆渊、夜无溟同组修行。”林渊抬头,正看见长老意味深长的笑——他袖中,隐约露出半截和皇后同款的红绳。
暮色漫上云山时,林渊跟着夜无溟走向住处。
魔尊走得很慢,像是怕他跟不上,玄衣下摆扫过草地,带起几缕焦糊味和残雪的寒意。
风穿过竹林,沙沙作响,偶尔夹杂着远处溪流潺潺。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又想起沈眉庄的纸条,耳尖突然被吹过的山风掀起,听见夜无溟低声:“以后,我睡外间。”
林渊脚步顿住。
他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竹屋,听着身后平稳的呼吸声,忽然觉得这仙途,比景仁宫的香露瓶,更像个打不开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