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唐额头的伤刚结痂,就一头扎进了铁匠铺的改建计划。张议潮将起义日期暂定在半月后,留给他们的时间像漏沙般紧迫。
“周大叔,咱得弄个‘反射炉’。”李归唐蹲在冒烟的土窑前,用树枝在地上画着草图,“把铁矿石砸碎,和木炭、石灰石按比例铺进去,底下留风口,用皮囊鼓风——温度够了,铁水能流出来!”
老周铁匠眯着眼看草图,满脸怀疑:“归唐娃,咱沙州缺铁缺炭,吐蕃人把矿场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上哪弄这么多料?再说这‘反射炉’,听都没听过!”
“料不够,咱就‘土法炼钢’!”李归唐一拍大腿,指向营地外的戈壁,“看见那些黑石头没?那是磁铁矿!捡回来敲碎了,用陶瓮当熔炉,底下架干牛粪和枯枝,鼓风用破布缝成的皮囊——不求炼出精铁,只要能打出不卷刃的刀胚就行!”
他越说越激动,现代冶金常识在脑中飞速运转:“淬火用马尿比用水好,冷却快;打刀时夹钢,外层熟铁韧性好,中间渗碳生铁硬——周大叔,咱没条件造好钢,就玩‘叠罗汉’!”
老周被这“歪理”砸得晕头转向,却见李归唐抄起一块磁铁矿就往石臼里砸,眼神亮得像着了火。旁边的王二咧嘴一笑:“周大叔,归唐兄弟连‘北极星指路’都懂,炼钢说不定真有门道!试试呗,反正死马当活马医!”
三日后,当第一块带着蜂窝眼却异常坚硬的“土钢”从陶瓮里倒出来时,老周抱着这块黑疙瘩浑身发抖:“神了……真是神了!这硬度,比吐蕃人劣质甲胄强多了!”
李归唐顾不上烫手,抓起钢坯就比划:“打箭头!三棱形,中间血槽加深!再打一批短柄斧,砍马腿专用!”
消息传到张议潮耳中,这位未来的归义军节度使第一次走进闷热的铁匠铺。当他看到十几个汉子挥汗如雨,用“土法”锻造出的兵器虽粗糙却寒光凛冽时,沉默良久,忽然对着李归唐深深一揖:“归唐,你这双手,比千军万马还金贵!”
李归唐慌忙扶住他:“张公折煞小子了!还得赶紧弄‘响器’——”他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硫磺、硝石和晒干的炭粉,“吐蕃人夜哨严,咱得做几个‘响雷’,炸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正是初级火药配方。他不敢做炸药,只打算做成类似“二踢脚”的震天雷,用于夜袭时制造混乱。
然而就在火药配比试验进行到第三天,刀疤脸浑身是血地冲进营地:“张公!论恐热带了五百骑兵绕后,正往咱们秘密粮库去了!还有……还有城里传来消息,吐蕃守将尚婢婢察觉到不对劲,城门盘查突然变严,好像有人……有人告密了!”
帐篷内空气瞬间凝固。李归唐的心猛地沉到谷底——内奸!起义计划最致命的隐患出现了!
张议潮脸色铁青,猛地拔出腰间佩刀:“论恐热这狗贼!看来他从荒漠里爬出来了!归唐,粮库那边有地道,你熟悉地形,带十个人去转移粮食!王二,你跟我去截击论恐热,不能让他摸到咱们根基!”
“张公,地道……”李归唐忽然想起什么,“粮库下面的地道是当年大唐戍卒挖的,我在‘残卷’里见过图,有个岔口通到沙州城西的废弃佛窟!论恐热要是发现地道,可能会从佛窟潜入城内!”
这个信息来自陈景记忆中的敦煌文献,此刻成了救命符。张议潮瞳孔骤缩:“你确定?”
“确定!”李归唐抓起炭笔在地图上圈出位置,“佛窟那边荒僻,适合伏兵!”
“好!”张议潮当机立断,“刀疤脸,你带二十人去佛窟埋伏!归唐,你转移完粮食立刻去佛窟支援!王二,跟我走!”
马蹄声撕裂戈壁的黄昏。李归唐带着十人小队狂奔至粮库,果然听到地下传来挖掘声。他让众人往地道里灌水,同时点燃事先准备好的“震天雷”——
“嘭!嘭!”
两声巨响从地道深处传来,伴随着吐蕃兵的惊叫。李归唐趁机指挥弟兄们用石块封死地道入口,将粮食转移到备用藏点。
当他带着人赶到城西佛窟时,刀疤脸正带着人趴在石窟断壁后。月光下,十几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果然从佛窟后墙的裂缝里钻出来,正是论恐热派来的侦察兵!
“放箭!”李归唐低喝。
箭矢破空,几个黑影应声倒地。剩下的吐蕃兵惊恐大叫:“有埋伏!”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王二陪着张议潮赶到,身后跟着的归义军将士们挥舞着刚打造的短柄斧,砍向慌乱的吐蕃骑兵。论恐热没想到腹背受敌,又忌惮“响雷”的威力,骂骂咧咧地率军撤退。
战斗结束,张议潮看着佛窟里缴获的吐蕃军旗,脸色阴沉:“内奸不除,起义必败!归唐,你心思缜密,这事交给你查!”
李归唐心中一凛,接下了这个比炼钢更棘手的任务。他看着月光下沙州城的轮廓,知道真正的较量,已经从城外的戈壁,延伸到了城内看不见的角落。而那隐藏在暗处的内奸,就像一根毒刺,随时可能刺穿归义军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