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粗糙的布条勒紧伤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闷痛。
刘耀文撕裂藏袍的气息混着格桑花的微腥,顽固地盘踞在马嘉祺的鼻腔。
风卷着雪沫抽在脸上,却压不住指根深处那团被蛮横点燃的滚烫。
“哞——!”
沉雷般的牛吼撕裂雪原寂静。
谷地中,庞大的牦牛群骤然炸开!公牛赤目低吼,巨蹄刨地,母牛惊恐冲撞。
混乱中心,犄角抵死相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失控的黑色洪流卷起死亡雪尘,向着高地汹涌席卷!
死亡的腥膻扼住咽喉。马嘉祺脸色惨白,踉跄后退,手指痉挛着抓向胸前的相机——
“找死吗?滚开!”
炸雷般的暴喝自身后劈来!
刘耀文已如离弦之箭冲至险地!红发带拉成一道燃烧的血线。
他脸上毫无惧色,只有全然的、近乎燃烧的专注。
胸膛猛挺,吸足气——
“嗷嗬——!!!”
穿云裂石的呼哨悍然炸响!
瞬间刺破牛群嘶鸣!短促急厉的哨音接连迸发:“吁!吁!吁——!”
人如绷紧的硬弓,他迎着毁灭洪流直冲而去!
深色袍角翻飞,紧贴力量勃发的大腿。一道黑色闪电,直插牛群核心!
领头公牛赤目低吼,巨角对准倒地牛犊!
“滚开!”
怒吼惊雷!刘耀文已鬼魅般贴至公牛侧翼!
矮身避过横扫的巨角,劲风刮面!
借前冲之势,铁臂悍然环锁公牛脖颈!身体上蹿,双腿如巨钳死绞厚肋!瞬间骑跨上狂暴巨躯!
汗珠瞬间渗出,在贲张的肌肉线条上晶亮滚落,混着飞扬雪尘。
牙关紧咬,下颌如铁。
唯有一双眼睛,在剧烈抛甩中亮得骇人,死死钉住公牛头颅,燃烧着纯粹的征服火焰!
臂腿爆发出焊死般的惊人力道!每一次公牛低头欲刺,皆被全身重量与巧劲悍然扳回!
“跪下!”
藏语短促如咒,带着血腥压迫!
时间在角力中凝固。
马嘉祺浑身冰冷,心脏欲裂。
那赤裸胸膛在雪尘逆光中起伏的身影,构成惊心动魄的生命图腾——原始的力!纯粹的美!与死亡共舞的野性!
理智粉碎。
身体先于意识扑倒!带伤的手抖得握不住相机,机身冰冷硌着布条下的伤口,剧痛如针!
他粗暴扯开镜头盖,参数尽抛,仅凭本能将“眼睛”对准风暴中心——
对准那在黑色狂兽背上钉死的、汗珠滚落的身影!
“咔嚓!咔嚓!咔嚓!”
快门嘶鸣如失控心跳!
他匍匐雪地,镜头死死追逐:汗珠沿紧绷的麦色背脊滚落,在逆光中拉出璀璨细痕,没入贲张锁骨;
每一次发力,肩臂肌肉瞬间隆起爆炸般的视觉冲击;
紧咬的牙关下颌利如刀锋;
还有那双眼睛——隔着雪沫、牛群、冰冷玻璃,在剧烈颠簸中燃烧着不熄的野火!
他不再是记录者。
是被攫住的猎物,是献祭的信徒!镜头是唯一宣泄灵魂震撼的通道。
不知多久。
领头公牛终于发出沉重疲惫的喘息,疯狂渐息。头颅被铁臂死死扳住,巨蹄轰然落地。
刘耀文看准时机,双腿猛夹借力,如雪豹般从牛背跃下!
落地屈膝,稳稳站定。
深褐袍摆垂落。
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小溪般滑过麦色腹肌,没入腰带。
他抬手,用沾满泥污牛毛的手背狠狠抹去脸上汗雪。
红发带紧贴汗湿鬓角。
“滚回去!”
喘息未定,严厉驱赶的哨音再起:
“吁!吁——!” 牛群如潮退去。
雪原唯余风声与粗喘。
马嘉祺仍匍匐在地,手指死死按着快门,布条下伤口钻心剧痛。相机冰冷,紧贴汗湿掌心。
刘耀文转身。胸膛起伏,蒸腾白气。他的目光穿透散落的雪尘,落在匍匐雪地、紧握相机的马嘉祺身上。
汗珠沿他刀削般的下颌滚落,滴在泥污胸膛。
眼神复杂——
是搏杀后未散的锐气,是掌控全局的疲惫,更深处,是一种近乎穿透的审视,无声地笼罩着马嘉祺和他手中的黑色机器。
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他迈步。
湿重皮靴踏碎冻土残雪,“嘎吱”声踏在紧绷神经上。
行至马嘉祺面前,高大身影投下浓重阴影,汗味、血腥、泥土气息如山压下。
无声。
他俯视着,胸膛起伏渐平。
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如同雪原上最锐利的鹰隼,平静地扫过马嘉祺苍白的脸,最终落在那台被紧握的尼康F3上。
那目光里没有斥责,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无声地叩问:
你看到了什么?你记下了什么?
片刻。
刘耀文的目光移开,投向远处退去的牛群,又落回马嘉祺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摇了下头,仿佛无声的叹息。
随即,他猛地转身,深褐色的藏袍甩出一道饱含力量的弧线,带起一小片雪沫。
大步走向静候的“追风”,步伐带着搏杀后未散的余威与一种深沉的疲惫,再无停留。
蹄声“嘚嘚”响起,由近及远,最终被风声吞没。
马嘉祺仍跪坐在冰冷的雪地上。
那沉重的、无声的审视如同烙印,深深刻下。
他低头,看向相机屏幕上自动回放的画面——剧烈颠簸中一个模糊的汗珠滚落喉结的特写。
光影混乱,构图失衡。
唯有那双在虚焦中依旧灼灼燃烧、带着纯粹野性力量的眼睛,穿透冰冷的电子屏幕,直抵灵魂深处。
他猛地闭眼。
指尖布条下,伤口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这痛如此真实,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烫在皮肉,更烫在方才被那原始之力狠狠撞击过的灵魂上。
风在高地上呼啸,卷起格桑花细弱的茎秆和残留的雪沫。
他缓缓抬起被布条缠裹的手,指尖悬停在相机冰冷的删除键上方,久久未落。
屏幕上,那双燃烧的眼睛无声地凝望着他。这一次,镜头终于追上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