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瀑,自天穹倾泻,将整片雪原镀上一层流动的银箔。风在黄昏时便已死去,此刻万籁俱寂,只剩牦牛群低沉的鼾声,像地底缓慢滚动的闷雷。马嘉祺倚着半埋雪中的岩壁,指间无意识摩挲颈侧那枚狼牙——粗粝、冰冷,却烙着另一人的体温。帐篷帘缝透出多吉烟斗的暗红,一闪一闪,仿佛替他数着胸腔里紊乱的心跳。
电话那头的林薇还在说,声音像冰碴子往耳膜里扎:“截稿只剩四天,‘地平线’的展位已经预留,你若缺席,违约金七位数。”
他抬眼,雪光刺目,恍惚间看见自己城市里的工作室:白墙、冷灯、堆叠的未干油画。画面碎裂,又被昨夜暴风雪小屋里滚烫的喘息与汗水重新拼贴。刘耀文的背脊在昏黄油灯下起伏,汗珠滚落,像融化的铁水。
帘子忽动,夜风灌入。刘耀文赤着臂膀走进月光,藏袍褪在腰间,红发带被风扬起,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他站在坡顶,回头,目光穿过黑暗与雪,笔直钉在马嘉祺脸上——不是邀请,是判决。
马嘉祺的理智尖叫:多吉在等,飞机在等,整个世界的秩序都在等。可身体已先背叛,踩着松软的雪,一步一步,朝坡顶那团火走去。
坡顶空旷,月光无遮无拦。刘耀文背对营地,肩胛骨在单衣下起伏,像藏北高原起伏的山脊。听见脚步,他转身,所有伪装被夜色剥尽,只剩眼底汹涌的痛楚与决绝。
他伸手,攥住马嘉祺的手腕,指骨几乎要碾碎那截苍白。
“看着我。”声音低沉,带着雪崩前的震颤,“马嘉祺,看着我。”
掌心相贴,昨夜残存的温度顺着血管攀爬。马嘉祺被拽得踉跄,撞进那具滚烫的胸膛。青草、阳光、血腥与松脂的气味混作一团,堵住所有退路。
没有狼牙,没有誓言,只有唇齿撕咬,像末日前的兽。刘耀文的吻带着雪粒与汗水的咸涩,舌尖抵开齿关,掠夺最后一丝空气。雪被体温融化,草屑混着汗水黏在腰窝,喘息化作白雾,又被月光碾碎。
世界退到很远,只剩心跳、撕咬、紧贴的皮肤,以及无法出口的告别。
风停了,喘息也缓了。
刘耀文撑起身,汗珠沿下颌滴在马嘉祺鬓角,渗入雪里。他抬手,粗粝指腹笨拙地拨开对方额前湿发,低头,嘴唇轻轻贴上那片滚烫的额头——无声,却比誓言更重。
马嘉祺闭眼,把脸埋进那颈窝,鼻尖全是他的气味。雪原冷极,怀抱却像最后的火。
月光流淌,覆盖交叠的身影,也覆盖远处帐篷里多吉烟斗那一点不肯熄灭的红。
不知过了多久,刘耀文先起身,替他拂去发间碎雪,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天快亮了。”
马嘉祺点头,喉咙却像被雪堵住。他抓住对方的手,最后一次,十指交扣,掌心相贴,仿佛要把所有温度刻进骨缝。
然后松开。
刘耀文转身,背影被月光削得锋利,一步一步,走下坡顶,走向营地,走向他必须守住的草原。
马嘉祺站在原地,雪水浸透靴底,寒意顺着小腿爬上来。他抬手,摸了摸空荡的颈侧——狼牙还在,只是再没人替他捂热。
远处,第一缕曦光正撕开夜幕。
他深吸一口气,把昨夜所有滚烫与疼痛折进胸腔,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雪原辽阔,脚印很快被风抹平,仿佛从未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