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人栖心4

第四章:心跳

客房的灯被褚嬴调到了最暗，窗外的樱花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不时有花瓣拍打在玻璃上。时光站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睡衣下摆，这套蓝色格子睡衣还是俞亮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我...我睡地上就好。"时光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

褚嬴已经坐在床边，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银线："床足够大。"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床单，"像以前那样。"

像以前那样。时光的喉咙突然发紧。十年前，当褚嬴还只是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魂灵时，他们常常共用一张床。那时候，褚嬴会整夜给他讲南梁的棋局和故事，直到他沉沉睡去。

"不一样了。"时光轻声说，却还是走向了床的另一侧。

床垫随着他的重量微微下陷。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刻意疏远，又不至于触碰到对方。时光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像个等待入殓的死人。

"小光变得拘谨了。"褚嬴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以前你总是什么话都能对我说。"

那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小时候时光和褚嬴之间仿佛没有隔阂，少年心事一股脑的都倾诉给褚嬴。

"那时候我还小..."时光嘟囔着，悄悄往床边又挪了半寸。

褚嬴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的花瓣轻响。时光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声音大得他怀疑会被听见。

十分钟，也许更久。时光终于忍不住侧头偷看。褚嬴仰面躺着，月光描摹着他完美的侧脸线条，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看起来如此真实，不再是那个半透明的幻影。

"看够了吗？"褚嬴突然开口，眼睛却还闭着。

时光慌忙转回头："我、我只是..."

"我知道。"褚嬴终于睁开眼，转向他，"这十年，我也经常在梦里这样看着你。"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精准地插入时光的心脏。他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哽住了。十年，褚嬴消失的这十年，他经历了很多比赛、成为时光九段、和俞亮相恋...而褚嬴只能在梦里看着他，幻想着他？

"对不起。"时光最终只能挤出这三个字。

褚嬴摇摇头，一缕长发散落在枕头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小光没有错。"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床单，离时光的手只有寸许，"是我擅自回来，打乱了你的生活。"

时光突然翻身面对褚嬴，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不！我从来没有...没有一天停止过想你。"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时光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抬起手，却在即将触碰到褚嬴脸颊时停住了。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呼吸交融，谁都不敢再动一下。

"小亮..."褚嬴轻声提醒。

这个名字像一盆冷水浇在时光头上。他猛地后退，差点滚下床去。七年的感情，同居的公寓，共同的未来计划...他和俞亮之间有太多无法轻易割舍的羁绊。

"睡吧。"褚嬴重新平躺回去，声音恢复了平静，"明天还要教我用那个...大烤炉？"

时光勉强笑了笑："是烤箱。"

沉默再次降临。时光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数着心跳等待睡意。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终于开始模糊。

朦胧中，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岁，梦里的他蜷缩在褚嬴的怀抱里。那种安心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向前靠去，手臂环住了什么温暖的东西。

————

褚嬴睁开眼，看着怀里熟睡的时光。少年的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颤动，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的锁骨处。他本该推开，却鬼使神差地收紧了手臂。

"小光..."他轻叹一声，将下巴抵在时光的发顶。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十年的分离从未存在。

窗外，一片樱花被风吹落，轻轻粘在玻璃上，像一滴粉色的泪。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床上。时光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脸颊贴着什么温暖的东西，还有规律的心跳声传入耳中。他满足地蹭了蹭，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俞亮的心跳没这么慢。

猛地睁眼，褚嬴放大的睡颜近在咫尺。自己的腿不知什么时候跨在了对方腰上，一只手还伸进了褚嬴的睡衣里，掌心贴着他微凉的皮肤。

时光像触电一样弹开，却因为动作太大直接摔下了床。"咚"的一声闷响惊醒了褚嬴。

"小光？"褚嬴撑起身子，长发凌乱地散在肩头，领口因为睡姿而大开，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

时光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皱巴巴的睡衣："我、我去做早餐！"他几乎是逃出了房间。

厨房里，时光把冷水拍在发烫的脸上。镜子里的他耳朵红得能滴血。七年了，他和俞亮早已过了热恋期，很少再有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而现在，仅仅是一个早晨的对视，就让他像个初恋的高中生。

"需要帮忙吗？"

时光吓得差点摔了手中的鸡蛋，褚嬴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已经换好了那件白色家居服。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仿佛昨晚的狼狈从未发生过。

"你会用这个？"时光举起平底锅，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褚嬴摇摇头，却走了过来："可以学。"他站在时光身后，双手虚环着他去拿架子上的调料，"这样...对吗？"

这个姿势几乎把时光圈在了怀里。檀香混合着清晨的气息包围了他，让他的手指微微发抖。锅里的鸡蛋发出"滋滋"的响声，就像他脑海中噼啪作响的神经。

"早安。"俞亮的声音突然从厨房门口传来。

时光猛地转身，差点撞翻锅子。俞亮穿着整齐的衬衫西裤，显然是刚从书房出来，他昨晚真的在那里睡了一夜。

三人在狭小的厨房里面面相觑，空气凝固了几秒。

"我...煎了蛋。"时光举起锅铲，像个被抓现行的罪犯。

俞亮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灶台上："很好。"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我有个早会，先走了。"

门关上的声音让时光的肩膀垮了下来。褚嬴轻轻接过他手中的锅铲："去追他吧。"

时光犹豫了一下，最终摇摇头："让他冷静一下也好。"他重新转向灶台，"而且...我答应教你用烤箱。"

褚嬴的嘴角微微上扬，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两人沉默地吃完早餐，谁都没有再提昨晚的事。

————

围棋研究会下午三点开始。时光提前一小时就到了俱乐部，却发现俞亮已经在里面摆棋。

"早上的会议取消了。"俞亮头也不抬地说，"第一百四十七手，我找到了新的解法。"

时光松了口气……俞亮用围棋示好的方式他再熟悉不过了。他坐到对面，两人默契地开始复盘。棋子在棋盘上落下清脆的声响，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流。

"昨晚睡得好吗？"下了十几手后，俞亮突然问道。

时光的手指僵在半空："还、还行。"

俞亮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客房床垫有点硬，该换新的了。"

时光的心跳漏了一拍，俞亮怎么知道他们睡的是客房而不是主卧？除非...

"你昨晚来过房间？"

俞亮落下一枚黑子："只是去拿换洗衣物。"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看到你们睡得很好，就没打扰。"

时光的心部一阵绞痛。俞亮看到了，看到他和褚嬴相拥而眠的画面。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因为他确实那样做了，即使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

"俞亮，我..."

"该研究会的成员到场了。"俞亮打断他，看向门口。褚嬴正被方绪领着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好奇张望的年轻棋手。

时光站起身，却不确定该走向哪边……是继续这场未完成的谈话，还是去迎接褚嬴？他的犹豫只持续了一秒，但俞亮和褚嬴都注意到了。

棋盘上的僵局，终究要有人先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