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三色棋局
俞亮站在围棋协会的露台上，指尖的香烟已经燃到尽头。他从不抽烟，这包中华还是从方绪那里顺来的。第一口就呛得他咳嗽不止，但现在，灼烧肺部的感觉反而让他好受些。
透过玻璃门，他能看到研究会里的场景——时光正手舞足蹈地向一群年轻棋手讲解着什么，而褚嬴站在他身侧，时不时补充几句古棋的奥妙。两人的肩膀时不时相碰，像是有无形的磁力吸引着他们。
"打算烧到手吗？"
方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俞亮这才发现烟蒂已经烫到手指了。他随手掐灭，扯出一个微笑："只是需要清醒一下。"
"为了那位'褚老师'？"方绪靠在栏杆上，目光也投向室内，"协会里都在传，说他可能是褚嬴。棋风太像了，尤其是那手'星坠'..."
俞亮的指甲陷入掌心："只是巧合。"
"你知道我在档案馆工作过两年。"方绪突然转了话题，"见过不少古棋谱。但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不单是棋路，连执子的手势都跟古画上一模一样。"他顿了顿，"更奇怪的是，他看时光的眼神。"
俞亮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像是..."方绪斟酌着用词，"像是看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玻璃门内，时光不知说了什么，褚嬴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俞亮突然想起七年前，当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去揉时光那头乱发时，对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开的模样。
"你不进去？"方绪问。
"再等等。"俞亮转向远处的城市天际线，"让他们...多相处一会儿。"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某种尖锐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但紧接着，一种奇怪的释然感冲刷而过。是的，他早就知道……从十年前他就知道时光心里住着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个灵魂。
露台的门被猛地推开。时光气喘吁吁地冲出来："俞亮！你怎么在这？研究会开始了！"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脸颊因为兴奋而泛红，一缕头发不听话地翘着，就像俞亮第一次在黑白问道棋馆见到他时那样。十几年过去，时光身上那种纯粹的快乐好像丝毫未减，只是现在，这份快乐更多是由褚嬴点燃的。
"马上来。"俞亮整理了一下领带。
时光却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你抽烟了？"他的眉头皱起，"你不是最讨厌..."
"偶尔尝试。"俞亮后退半步，"走吧，别让褚嬴老师等久了。"
研究会的主题是古棋与现代棋的融合。褚嬴站在大棋盘前，白衣胜雪，讲解几个失传的古代定式。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这一手'月隐'，在现代棋谱中几乎绝迹。"褚嬴修长的手指点在棋盘上，"但在特定局势下，它能创造出意想不到的..."
时光突然举手："如果配合现代的三连星布局呢？"他跑到棋盘前，抓起几颗白子摆了起来，"比如这样！"
两人的手在棋盘上方交错，时而相碰，却谁都没有刻意避开。俞亮坐在最后一排，看着这一幕，胸口泛起酸涩的暖意。他见过时光很多样子……输棋后哭鼻子的，赢棋后得意忘形的，生病时撒娇的……但唯独这种全然的、毫无保留的投入，是只有在褚嬴面前才会展现的。
研究会结束后，三人默契地走在最后。走廊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时而重叠，时而分离。
"晚饭想吃什么？"时光走在中间，左手无意识地靠近褚嬴，右手则习惯性地去勾俞亮的手指，"附近有家杭帮菜不错..."
俞亮任由时光勾住自己的小指，这是他们交往初期就养成的小习惯。但此刻，他能感觉到时光的另一只手正悄悄拽着褚嬴的衣袖。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我有个提案。"俞亮突然停下脚步。
时光和褚嬴同时转头看他，两张脸上写满疑惑。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为三人镀上一层金边。
"既然褚嬴老师对现代生活还不熟悉，"俞亮的声音很平静，"不如我们制定一个系统的教学计划？"
时光眨眨眼："教学计划？"
"比如周一、三、五，我教老师使用电子设备和现代礼仪。"俞亮推了推眼镜，"周二、四、六，时光负责讲解交通规则和日常生活常识。"
褚嬴微微睁大眼睛："小亮太周到了。"
"周日呢？"时光问。
"周日..."俞亮的嘴角微微上扬，"三人围棋日。我们可以研究古今棋谱的融合。"
时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松开褚嬴的衣袖，双手抓住俞亮的手臂："真的吗？你愿意...我是说，三个人一起？"
俞亮看着时光脸上绽放的光彩，胸口那根紧绷的弦突然松开了。是的，他愿意……如果这样能让时光不再露出那种纠结痛苦的表情，如果这样能保住那份灿烂的笑容，他愿意尝试任何可能。
"当然。"俞亮轻声说，"只要..."
他的话没能说完。时光突然扑上来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力道大得让他后退了半步。更令人震惊的是，下一秒时光就转身抱住了褚嬴，动作同样热烈。
"谢谢你们。"时光的声音闷在褚嬴的肩膀处，"我真的...真的..."
褚嬴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时光背上。他的目光越过时光的发顶，与俞亮相遇。两人隔着一个共同爱着的人，无声地达成了某种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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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选在一家安静的日料店。时光坐在中间，左边是优雅使用筷子的褚嬴，右边是细心为他挑出芥末的俞亮。暖黄的灯光下，三人的影子在榻榻米上交融成一片。
"尝尝这个。"俞亮将一块没有芥末的寿司放在时光碟子里。
同时，褚嬴推过来一个小碗："这个茶碗蒸很像南梁的..."
两人的动作同时顿住。时光看着面前两份食物，突然笑了："你们把我当猪喂吗？"
尴尬的气氛被打破。俞亮轻咳一声，转而给褚嬴倒了杯清酒："褚嬴老师尝尝这个，但别喝太多，后劲很足。"
褚嬴好奇地抿了一口，立刻被辣得皱眉，逗得时光哈哈大笑。俞亮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某种温暖的东西在他胸腔里扩散——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像是下出一手好棋时的满足，却又多了些什么。
回程的出租车上，时光因疲惫而昏昏欲睡。他的头先是歪向俞亮这边，又在颠簸中倒向褚嬴的肩膀。最终，他整个人滑下来，躺在了两人大腿上。
"时光一直这样。"俞亮小声说，"上车就睡。"
褚嬴轻轻拂开时光额前的碎发："小时候也是这样。"
两人相视一笑。车窗外，霓虹灯光在时光熟睡的脸上流转，忽明忽暗。俞亮突然发现，这是褚嬴回来后，他第一次真正放松下来。
到家后，时光迷迷糊糊地被两人扶上床。俞亮转身要走，却被拽住了衣角。
"别走..."时光半梦半醒地嘟囔，"三个人...一起睡..."
卧室陷入尴尬的沉默。最终是褚嬴先开口："我去客房..."
"不。"俞亮深吸一口气，"床够大。"
这张双人床躺两个大男人确实勉强，更何况是三个。他们像拼图一样调整姿势，时光在中间，俞亮和褚嬴各占一边。身体不可避免地触碰，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敏感区域。
关灯后，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俞亮仰面躺着，听着时光均匀的呼吸声。另一侧，褚嬴的呼吸同样轻缓……太轻缓了，几乎不像活人。
"小亮。"黑暗中，褚嬴突然轻声唤道。
"嗯？"
"谢谢你。"
俞亮侧头看去。月光下，褚嬴的眼睛像两泓深潭，盛满了千年的孤独与此刻的感激。那一刻，俞亮突然明白了——这个来自千年前的灵魂，和他一样深爱着时光。和他一样，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看到时光为难。
"他值得最好的。"俞亮最终说道。
褚嬴轻轻点头："你们都是。"
睡梦中的时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右手搭上俞亮的胸膛，左腿则跨在了褚嬴腰上。这个姿势让两人都僵住了，却又不敢动弹，生怕惊醒他。
窗外，一阵风吹过，樱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屋内的三人呼吸渐渐同步，在月光下交织成一曲无声的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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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俞亮先醒了。他发现时光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滚到了他这边，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而褚嬴则安静地躺在另一侧，一只手还搭在时光的腰上，像是睡梦中本能地想要留住什么。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为三人镀上一层金色。俞亮看着这一幕，突然意识到……这或许不是最常规的关系，但却是最适合他们的。时光不必痛苦选择，褚嬴不必再次消失，而他...他依然能守护那个灿烂的笑容。
棋局千变万化，但有时候，最出人意料的落子反而能开辟全新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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