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汇广场顶层的喧嚣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林晚看着几步之外的沈砚，他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无奈，在刺眼的阳光和那块崭新的黄色警示牌映衬下，显得格外虚假。
“不是说好四点接你吗？”沈砚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温和得像在安抚一个迷路的孩子。他走上前，很自然地伸手想揽她的肩，“苏晓呢？没跟你一起？”
林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观景台入口玻璃门上。巨大的“设备检修，暂停开放”字样硌着她的脊背。她看着沈砚停在半空的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她家里有事，来不了了。”林晚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是吗？”沈砚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那点温和的笑意似乎淡了些，但语气依旧平静，“真不巧。那…现在回去？”他收回手，侧身让开通往电梯的方向，姿态无可挑剔。
回去？回到那个藏着针剂的公寓？林晚的指尖冰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制住转身就跑的冲动。四面八方都是人，可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孤岛，而唯一的通道，被眼前这个男人不动声色地封死了。
“好…回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弱得像叹息。
电梯匀速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械运转的嗡鸣。沈砚站在她身侧，没有再试图触碰她，也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裹得林晚透不过气。她死死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仿佛那是最后的希望。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地下车库。冷气混合着汽油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空旷的车库里灯光昏暗，脚步声带着回响。
沈砚的车停在最深处一个僻静的角落。他解锁，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吧。”
林晚坐进去，皮革座椅冰凉。她僵硬地系好安全带，金属搭扣“咔哒”一声，像某种锁闭的声音。沈砚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启动引擎。车内灯光亮起，仪表盘发出幽蓝的光。
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汇入下午的车流。夕阳的金辉透过挡风玻璃洒进来，给沈砚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却驱不散车内凝滞的冰冷。
“还在想苏晓家的事？”沈砚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目视前方，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她母亲情况怎么样？需要帮忙吗？我在中心医院认识不少人。”
他问得极其自然，带着朋友间应有的关切。林晚的心却猛地一沉。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苏晓“家里出事”这个借口，甚至知道是“母亲晕倒”！苏晓在电话里只说了“家里出事”，根本没提具体是谁！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林晚紧紧抓住身前的安全带，指关节发白。他到底监控了多少？苏晓的电话是不是也被…
“晚晚？”沈砚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问你话呢。”
“我…我也不知道具体。”林晚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发紧，“她电话里很急，只说阿姨晕倒送医院了…没来得及细说。”
“哦。”沈砚应了一声，目光转回前方。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什么。车子驶过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他缓缓停下车，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边缘摩挲着。
“其实，”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坦诚，“苏晓这丫头，有时候做事太欠考虑。昨天她跟你说的那些捕风捉影的话，我后来找人了解了一下。她那个在报社的表哥，最近因为报道失实被内部警告了，压力很大。苏晓可能也是被他影响，钻了牛角尖，才到处查那些有的没的。”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心疼：“她关心你是真，但方式…有点让人担心。我怕她再这样下去，不仅影响你们的关系，对她自己也不好。”他侧过头，看向林晚，眼神专注而真诚，“晚晚，我知道你重感情。但有时候，适当的距离，对彼此都是保护。你说呢？”
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林晚却觉得浑身冰冷。他在警告她。用最温和的方式，告诉她远离苏晓，否则…苏晓可能会有“麻烦”。
她看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熟悉的城市变得陌生而扭曲。沈砚的话语像冰水，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点向苏晓求助的火苗。
车子驶入公寓地下车库，停稳。沈砚熄了火，却没有立刻解安全带。车库里的感应灯因为他们的到来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车厢。
“晚晚，”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看着我。”
林晚僵硬地转过头。他的眼神很深，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映着她苍白惊慌的脸。
“你最近状态很不对。”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从老钟楼那天开始，你就心事重重。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他的目光像探针，一寸寸扫过她的眉眼，仿佛要窥探她灵魂深处所有的秘密。
林晚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那张藏在枕头芯里的纸条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神经。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喉咙。
“是因为那张纸条吗？”沈砚突然问。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知道！他果然知道！
沈砚伸出手，没有碰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她紧抓着安全带的手背。他的指尖微凉。“晚晚，”他叹息一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失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我没想到，你宁愿相信一张来路不明、写在碎纸片上的胡言乱语，也不愿意相信一直站在你身边的我。”
他从西装内侧口袋，缓缓掏出一个东西。
是那张纸条！
被揉皱又被展平的纸条，此刻被他修长的手指夹着，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像一张宣告死亡的判决书。
“有人想利用你，晚晚。”沈砚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利用你的不安，你的脆弱。他们在破坏我们之间的信任。”他微微倾身，距离近得林晚能看清他眼中冰冷的寒芒，“告诉我，这张纸条是谁给你的？那个在画室跟你搭话的男生？还是…苏晓？”
林晚的呼吸彻底停滞了。她看着那张熟悉的纸条，看着沈砚近在咫尺的脸，巨大的绝望和恐惧像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完了。她所有的挣扎，所有试图抓住真相的努力，在他面前都像一个拙劣的笑话。
“我…”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它就在书签下面…”
“嘘…”沈砚忽然伸出手指，轻轻按住了她颤抖的嘴唇。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别怕，”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温柔，像情人间的低语，却让林晚毛骨悚然，“我信你。你只是太累了，被一些不好的东西影响了。”
他收回手，将那张纸条随意地揉成一团，扔进了车门的储物格里，仿佛那只是一张无用的废纸。
“回家吧。”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我给你煮点安神的茶。睡一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忘掉。”他推开车门，绕到副驾驶这边，替她拉开车门，伸出手，掌心向上，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们回家，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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