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了霓虹闪烁的主干道，拐进通往沈砚公寓的林荫道。路灯的光晕透过树叶间隙，在车内投下斑驳晃动的影子。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轻柔的送风声。
林晚靠在副驾驶柔软的座椅里，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模糊光影上。苏晓那双隔着咖啡店玻璃、带着强烈情绪的眼睛，像投入湖心的一颗小石子，在她平静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涟漪，但很快又被更多日常的思绪覆盖了过去。
苏晓看起来……很着急？是和对面那个人吵架了吧？她最近工作压力好像确实挺大的…… 林晚心里想着，随即又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反应是不是有点过度了？差点喊出声来，幸好沈砚没察觉什么。 她悄悄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沈砚。
他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惯常的、令人安心的弧度。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稳定有力。看到这样的他，林晚心底那点因苏晓而起的莫名慌乱，像被暖风吹散的薄雾，消散了大半。
是啊，有沈砚在，有什么好慌的呢？他总是能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带着一种被长期呵护滋养出的依赖感。
“在想刚才的事？”沈砚的声音适时响起，温和得如同拂过水面的微风，打破了沉寂。他没有转头，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那个咖啡店？好像看到个熟人？”
“嗯……好像看到苏晓了。”林晚轻声回答，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犹豫，“她看起来……情绪不太好，在跟人争论什么。”她选择性地略过了那个男人抱头的细节和自己那一瞬间的悸动。
“苏晓？”沈砚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了然，“她啊，最近好像遇到点麻烦，听说是工作上的项目出了纰漏，家里长辈也给了点压力。情绪波动大点也正常。”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安抚，“晚晚，别太在意。每个人的生活都有烦恼，重要的是我们自己。”他空出右手，极其自然地伸过来，覆盖在林晚放在腿上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其他的，有我。”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那熟悉的触感和话语，像一剂温和的镇定剂，迅速抚平了林晚心头最后一点波澜。是啊，沈砚总是这样，总能知道她在想什么，总能给她最需要的安慰。那些外界的纷扰，似乎真的可以被他隔绝在外。
“嗯，我知道。”林晚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依赖的笑容。车窗外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刚才咖啡店那一瞥带来的冲击感，在沈砚的温言软语和掌心的温度下，渐渐沉淀为一丝模糊的、无关紧要的感慨。
车子平稳地驶入公寓地下车库。沈砚体贴地绕过来为她拉开车门，手掌习惯性地护在她头顶上方。电梯里，镜面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沈砚看着镜中的林晚，镜片后的眼神温润含笑：“累了吧？泡个热水澡放松下？我给你热牛奶。”
“好。”林晚点点头，身体确实涌上一丝疲惫感。今晚的美术馆之行，那些画作带来的视觉冲击，李哲的寒暄，还有咖啡店的插曲，信息量似乎比平时大了一点。
回到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却遥远的城市灯火。这里是沈砚为她打造的港湾，每一处细节都透着舒适与精致。林晚换上柔软的居家服，沈砚已经在开放式厨房忙碌，牛奶的甜香很快弥漫开来。
她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四周。视线无意间落在沙发旁小几上的一叠杂志上。最上面一本艺术期刊的封面，恰好是一幅色彩浓烈的抽象画。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美术馆里，挂在自己画作旁边的、那位学长的作品。
风格很独特…… 她想着。随即，李哲那张热情的笑脸和他说的话又浮现在脑海：“林晚！你的画挂出来效果真棒！张教授果然没看错人！对了，你还记得那天布展吗？咱俩的画框是一起选的！你当时还纠结了好久那个金色细边……”
一起选画框？
林晚微微蹙眉。她努力在记忆里搜寻那个下午。美术馆……布展……灯光……工作人员……沈砚在身边……是的，沈砚一直在。但李哲？和他一起选画框？她脑海里完全没有这个画面。只有一片模糊的印象，似乎是沈砚在和装裱师傅沟通，而她只是站在一旁，听着沈砚温柔地询问她的意见“晚晚，你觉得这个金色细边的怎么样？”，最后她好像是点了头……细节很朦胧。
可能……是我记混了？ 她试图解释。那天人很多，环境也陌生，也许李哲认错人了？或者他只是看到我在场，就以为是一起选的？毕竟沈砚后来也解释了…… 她想起沈砚当时对李哲说的：“她可能没好意思打扰你创作。”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
“牛奶好了。”沈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端着白瓷杯走过来，杯口氤氲着热气，浓郁的奶香扑鼻而来。
“谢谢。”林晚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
沈砚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在想什么？还在想画展？”他低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
林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这熟悉的亲昵和安全感让她放松下来。“没什么，”她小口啜饮着牛奶，含糊地说，“就是……李哲说我们一起选画框，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她语气里带着点困惑，但并非尖锐的质疑，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有点奇怪的小发现。
沈砚低低地笑了，胸腔微微震动。“小迷糊。”他的语气带着宠溺，“那天你有点心不在焉的，大概是累了。选画框的时候，你就在我旁边，我问你意见，你看着那个金色细边的，眼睛亮了一下，我就知道你喜欢了。至于李哲，”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他那个人自来熟，可能看到我们在选，就以为你也参与了他的。他那幅画的画框是策展方统一配的，根本不用他选。”
他的解释丝丝入扣，完美地填补了林晚记忆里的那块空白。疲惫感、人多的环境、自来熟的李哲……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林晚心里那点小小的困惑，像投入温水里的冰块，迅速消融了。
“原来是这样。”她释然地舒了口气，把剩下的牛奶喝完，身体更放松地依偎进沈砚怀里，“可能是我当时太累了。”
“所以让你早点休息。”沈砚接过空杯放在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明天上午陪我去趟市立图书馆？有个医学古籍展，有几本难得的孤本。结束后，我们去你以前常去的那家‘时光旧书店’坐坐？我记得你说过很喜欢那里的氛围，安静，书卷气浓。”
“时光旧书店”……这个名字让林晚心里微微一动。在她被重塑的记忆里，这确实是她“以前”很喜欢去的地方。沈砚不止一次提起过，有时还会“不经意”地带回一两本她“可能喜欢”的书。
“好啊。”她温顺地应道。去书店总比去喧闹的商场或应酬场合好。而且，在那种安静的环境里，或许能让她纷乱的思绪更清晰一点？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她自己都未及捕捉。
“真乖。”沈砚满意地在她额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去泡个澡吧，水应该放好了。”
浴室里，温暖的水流包裹着身体，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林晚闭上眼，任由水流冲刷着身体。美术馆的画面、李哲的话、苏晓的眼神……这些碎片像水底的鹅卵石，被水流冲刷着，翻滚着，最终又沉入意识的深处，只留下一些模糊的轮廓。沈砚的解释是那么自然合理，他的怀抱是那么安稳可靠。也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是恢复期精神还比较敏感脆弱？
她擦干身体，换上柔软的睡裙回到卧室。沈砚已经靠在床头看书，柔和的阅读灯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看到她进来，他放下书，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林晚躺下，沈砚的手臂立刻环了过来，将她纳入一个温暖的保护圈。他的体温和气息，是她在这个“美梦”中最熟悉、最安心的存在。她闭上眼，努力将那些无关紧要的杂念抛开，让自己沉入这片由沈砚构筑的、安全的静谧之中。
只是，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那个旧书店的名字——“时光旧书店”，像一颗细小的沙砾，无声无息地落入了她心湖的最底层。它那么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重量。
夜，在公寓的恒温恒湿中平稳流淌。沈砚听着怀中人逐渐均匀的呼吸，镜片后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林晚睡得更安稳，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睡衣柔软的布料。一切都很完美，如同他精心计算过的每一个步骤。那些偶尔泛起的小小涟漪，不过是湖面被微风拂过的自然波动，很快就会平息。
他需要她继续沉浸在这个梦里，再久一点。直到所有的“沙砾”，都被时间的温水彻底冲刷干净，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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