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拼图之后,林晚借口头晕,在沙发上躺了许久。沈砚陪在她身边,给她盖了毯子,又换了杯温水,指尖时不时拂过她的额头试探温度,动作温柔依旧。
林晚闭着眼,假装入睡,睫毛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能感觉到沈砚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专注,让她如芒在背。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和茶几上那幅未完成的、藏着可怕秘密的拼图无声的存在。
“好点了吗?”不知过了多久,沈砚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
林晚不能再装睡,缓缓睁开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盛满担忧的眸子。那关切如此真实,几乎让她动摇。她点点头,声音带着点刻意装出的虚弱:“嗯,好多了,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
“那就好。”沈砚似乎松了口气,轻轻替她掖好毯子角,“晚饭想吃什么?我去做点清淡的。”
“都行,你看着弄吧。”林晚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沈砚起身去了厨房。听着里面传来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林晚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她坐起身,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茶几上的拼图。
那块描绘着陌生男生侧影的区域,已经被沈砚不知何时用几片深色的碎片覆盖住了,巧妙地融入了背景的樱花树干阴影里,再也看不出那个让她心惊的轮廓。
他处理掉了。不动声色,毫无痕迹。
一股寒意再次爬上林晚的脊背。这精准的“修复”能力,比她看到那个侧影本身更让她感到恐惧。
晚餐的气氛有些微妙。沈砚做了清粥小菜,都是林晚“喜欢”的口味。他像往常一样,给她夹菜,询问味道如何。林晚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小口吃着,味同嚼蜡。她不敢多说话,怕暴露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只能含糊地应着。
“拼图我收起来了。”沈砚放下筷子,语气随意,“等你精神好点,我们再慢慢拼。不着急。”
“嗯。”林晚低低应了一声,心里却想,她大概永远都不想再碰那幅拼图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似乎更加“体贴”了。他减少了加班的时间,回家的时间更早。他会带回来她“以前”爱吃的点心,或者一束新鲜的百合花插在客厅的花瓶里。他甚至推掉了一个不太重要的学术会议,理由是“想多陪陪晚晚”。
这种过度的关注,像一层无形的、温暖的茧,将林晚包裹得更紧。过去,她会沉溺其中,感到安心。可现在,这温柔却让她感到窒息。每一次沈砚的靠近,每一次他状似无意地提及“过去”,都像是在她心头的裂痕上轻轻敲打,提醒着她那被掩盖的、可怕的疑问。
她变得更加谨慎。那张旧书签,被她用纸巾包了好几层,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梳妆台最底层抽屉的一个旧首饰盒夹层里。她不敢再看手机里过去的照片——沈砚为她精心筛选过的照片集里,绝不会有任何“陈屿”的痕迹。她甚至尽量避免独自发呆,怕被沈砚看出端倪。
她像一只惊弓之鸟,在沈砚精心打造的华美笼子里,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跳舞,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踩碎了脚下看似坚固、实则布满裂痕的玻璃地面。
这天下午,沈砚去医院处理一个紧急会诊。偌大的公寓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难得的独处时光,却并未带来放松。寂静放大了她内心的不安。她坐立不安,在客厅里踱步,目光扫过那些昂贵的摆设,每一件都像是沈砚掌控的证明。
她走到书房门口。沈砚的书房,是他绝对的私人领地,平时很少让她进去。门虚掩着,没有锁。林晚的心跳骤然加速。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她: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关于那个“车祸”?关于“失忆”?或者……关于陈屿?
理智在尖叫着警告她危险。但那个被压抑了太久的、想要知道真相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她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很大,采光极好。巨大的红木书桌对着落地窗,上面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文件、几本厚重的医学典籍和一个关着的笔记本电脑。靠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柜,里面塞满了书籍和资料。整个空间干净、整洁、一丝不苟,透着主人严谨的作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杂物。
看起来……毫无异常。
林晚的心稍稍落回一点,却又莫名地涌上一股失望。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不敢触碰任何东西,只是用目光仔细搜寻。书桌上,文件摆放得如同尺量过;书柜里,书籍分门别类,标签清晰。一切都井井有条得过分。
她的目光扫过书桌一角,那里放着一个相框。是他们的“合照”。照片里,她依偎在沈砚怀里,笑容灿烂,背景是某个风景区的标志性建筑。沈砚搂着她,低头看她,眼神温柔宠溺。这张照片,在客厅、卧室都有不同尺寸的版本。
完美无瑕的爱情证明。
林晚的视线掠过相框,落在它旁边的一个小物件上。那是一个造型简洁的黑色金属U盘,没有任何标识,静静地躺在一叠便签纸旁边。
一个U盘?
她的心猛地一跳。直觉告诉她,这东西可能和那些规整的文件、书籍不一样。它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点格格不入。
就在她盯着U盘,犹豫着要不要冒险碰一下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地震动起来,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林晚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叫出声!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沈砚的名字!
他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反手轻轻带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喂?”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慌乱和喘息。
“晚晚?”电话那头,沈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一分,“在做什么?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没……没什么!”林晚强迫自己镇定,语速飞快,“我刚才……在客厅做了一会儿简单的拉伸!可能动作有点急。”她编了个自己都觉得蹩脚的理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那短暂的沉默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林晚的喉咙。
“哦,运动是好事,不过要注意安全,别太剧烈。”沈砚的声音重新响起,恢复了惯常的温和,“我这边快结束了,大概半小时后到家。晚上想出去吃吗?还是在家?”
“在……在家吧!”林晚立刻回答,她现在只想他快点挂电话。
“好。那等我回来。”沈砚似乎没再多问,“对了,书房的门好像没关严,你帮我关一下好吗?我怕灰尘进去。”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头顶灌到脚底!
他……他怎么知道书房门没关严?!他难道……能看到家里?!
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进她的脑海!她猛地抬头,惊恐地扫视着客厅的天花板角落、装饰品、绿植……那些地方,会不会藏着什么她看不见的东西?
“晚晚?”沈砚的声音再次传来。
“好……好的!我马上去关!”林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几乎是扑到书房门口,用力将门关紧,甚至下意识地拧了一下门把手,确认锁死。
“关好了。”她对着手机说,声音发虚。
“嗯,真乖。待会儿见。”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终于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林晚背靠着冰冷的书房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巨大的恐惧和后怕让她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那个U盘……还有这无处不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
她刚刚,是不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