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答应了让她参加美术馆的沙龙。接下来的几天,林晚都处于一种紧绷的期待和更深的焦虑之中。她努力扮演着“养足精神”的角色,按时吃饭,早早休息,甚至在沈砚面前拿起画笔,在画布上涂抹着毫无灵感的色块。沈砚对她的“乖巧”似乎很满意,眼神中的审视淡去不少,恢复了惯常的温润。
沙龙的日子终于到了。沈砚亲自开车送她过去。车上,他一边开车,一边温声嘱咐:“别紧张,就是同行间随意交流。张教授是主心骨,跟着他就好。你的作品在那里,就是最好的底气。”他语气轻松,带着鼓励。
“嗯,我知道。”林晚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她今天穿了一条沈砚挑选的米白色连衣裙,剪裁得体,衬得她温婉沉静。
“对了,”沈砚像是想起什么,语气随意,“我下午医院有个临时会诊,大概要两个多小时。沙龙结束前我赶回来接你,好吗?”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他不全程陪同?!这个意外的“空隙”让她瞬间涌起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恐慌。
“好……好的。”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忙你的,别耽误工作。我这边结束给你电话。”
“嗯,真懂事。”沈砚腾出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车子停在美术馆侧门。沈砚亲自下车,替她拉开车门,又自然地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亲昵而自然。“去吧,放松点。我一会儿就回来。”他站在车边,目送着她走向美术馆入口。
林晚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背上,像两道无形的射线。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走进了那座熟悉的建筑。
沙龙安排在一个中型展厅旁边的休息区。长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和饮料,二三十位青年艺术家或站或坐,低声交谈着。张教授看到她,立刻热情地招手:“小林!这边!”
林晚走过去,努力融入这轻松的氛围。张教授向几位相熟的画家介绍了她,大家对她那幅《春之喃》都给予了真诚的赞赏。话题围绕着创作灵感、技法、市场趋势展开,专业而友好。林晚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这种纯粹的艺术氛围里,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了一些。她甚至能就某个色彩运用的问题,发表几句自己的看法,引来旁边一位女画家的认同。
“林小姐的笔触很细腻,尤其是光影的处理,很有个人特色。”那位女画家笑着说,“听说你是科班出身?以前好像没怎么在圈子里见过你。”
“我……”林晚刚想开口,却卡住了。关于“以前”,她的大脑一片模糊。她只能含糊地说,“嗯,毕业之后……有段时间没怎么画了,最近才重新拾起来。”
“哦,这样啊。”女画家点点头,表示理解,“能找到状态回来就好。”
林晚端起一杯果汁,借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她状似无意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目光掠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苏晓……她会出现吗?这个念头像小鼓一样敲打着她的心。沈砚说他不在,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安排别人盯着她?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展厅入口处,一个身影正走进来。那人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背着一个帆布包,正是苏晓!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但苏晓的目光却直直地朝她这边扫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苏晓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担忧,还有一丝……急切的探寻?她似乎想往林晚这边走,但脚步又有些犹豫。
林晚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炸开!她猛地低下头,假装被桌上的一碟小蛋糕吸引,手指却紧张地捏紧了杯子。她不敢再抬头看苏晓的方向,只能竖起耳朵,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她能感觉到苏晓没有立刻离开,似乎还在原地徘徊。林晚的掌心全是冷汗。怎么办?装作不认识?还是……冒险接触?沈砚的警告,书房门被点破的恐惧,瞬间压过了那点微弱的希望。
“林小姐,尝尝这个,味道不错。”旁边一位男画家递过来一小块精致的慕斯蛋糕,笑着打断了她的煎熬。
林晚连忙接过,挤出笑容:“谢谢。”她借机抬起头,目光快速扫过苏晓刚才站的位置——人已经不见了。
一丝失落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苏晓走了?是被她躲避的态度伤到了?还是……因为看到了什么?
接下来的交流,林晚有些心不在焉。她一边应付着旁人的话题,一边用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但每次望去,看到的都是陌生的、友善或平淡的脸孔。
沙龙进行到一半,大家开始自由走动,欣赏展厅里其他参展作品。林晚也随着人流移动。当她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欣赏一幅抽象画时,一个身影飞快地从她身边擦过。
林晚只觉得手心里被塞进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纸团!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甚至没看清是谁塞给她的,只感觉那身影一闪就消失在旁边的人群里。
她不敢低头看,更不敢立刻打开。巨大的恐慌让她手脚冰凉。她几乎是本能地将那个纸团死死攥在手心,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强迫自己维持着看画的姿势,目光死死盯着画布上扭曲的线条,大脑一片空白。
是谁?苏晓吗?还是……沈砚的人?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林小姐对这幅画也有兴趣?”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晚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是张教授。他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啊……张教授,”林晚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手心却将那纸团攥得更紧,汗水几乎要将纸团浸透,“是……是觉得色彩很大胆。”
“嗯,这位作者很有想法。”张教授点点头,和她聊了几句关于这幅画的见解。
林晚努力集中精神听着、应着,感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煎熬。她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个烫手的纸团!
终于,张教授被另一位画家叫走了。林晚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走向旁边的洗手间。她冲进一个隔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才敢摊开汗湿的手心。
那是一个被揉得很紧的小纸团。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团上只有一行潦草的、用口红写下的字:
“小心!他什么都看得到!老地方,明天下午三点。”
没有署名,但那字迹……林晚认得!是苏晓!
巨大的冲击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涌上眼眶,是苏晓!她冒险给她传递了信息!她知道了!她知道沈砚在监视!而“老地方”……林晚的大脑飞速转动,一个模糊的地点轮廓浮现出来——大学后门那家她们以前常去的、藏在巷子深处的奶茶店?
“什么都看得到”……苏晓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林晚最后一点侥幸。沈砚的监控,无处不在。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林晚猛地回过神,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她!不能留在这里!她飞快地将纸条重新揉成一团,塞进连衣裙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内衬小口袋里——这是她今天出门前,鬼使神差缝上的,原本只是为了放点零钱。
她冲了水,洗了手,对着镜子努力调整呼吸,压下脸上的惊慌,才推开隔间的门。
回到沙龙现场,林晚感觉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阴影。每一道投向她的目光都带着审视的意味。她强撑着笑容,应付着最后的寒暄,心却早已飞到了那个小小的纸团上。
终于,沙龙结束了。林晚几乎是第一个走向出口的人。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沈砚的车已经停在了那里。他站在车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从未离开过。
“结束了?感觉怎么样?”他迎上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根本没拿什么东西的包。
“挺好的,大家都很友好。”林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手指却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那个藏着纸条的小口袋。
“那就好。”沈砚为她拉开车门,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累了吧?回家好好休息。”
车子启动。林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假装疲惫。只有她自己知道,掌心贴在腰间口袋的位置,那里藏着的,不仅仅是一张纸条,更是苏晓用巨大风险传递给她的一线微光,和一个沉甸甸的、关于明天下午三点的约定。
而沈砚就在身边,他温和的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明明灭灭。林晚的心跳,在引擎的嗡鸣声中,沉重地敲击着胸腔。
明天下午三点……她能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