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空气里有煎蛋的焦香。林晚赤脚踩在温热的木地板上,从背后抱住正在做饭的沈砚,下巴搁在他肩窝里蹭了蹭。
“早。”沈砚没回头,单手翻着平底锅里的煎蛋,另一只手精准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拖鞋。”
林晚嘟囔着松开手,趿拉上拖鞋,目光扫过料理台。干净的台面上,她的手机屏幕朝下扣着。她下意识想拿,沈砚的声音飘过来:“洗手,吃饭。”
餐桌上摆着温好的牛奶和烤好的吐司。林晚咬了一口吐司,酥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早晨格外清晰。沈砚把煎蛋放进她盘子里,金黄的溏心颤巍巍的。
“今天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他坐下,抽了张纸巾擦手,动作一丝不苟。
“睡一觉好多了。”林晚摇头,叉起煎蛋,溏心流出来,她赶紧吸了一口,“就是……好像忘了点事。”她皱了下眉,努力回想昨天在电梯里发生了什么,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光和沈砚焦急的脸。
“低血糖,突然晕一下是有点懵。”沈砚语气平淡,把番茄酱推到她手边,“别想了,这几天好好休息,按时吃饭就行。”
林晚“嗯”了一声,那点模糊的违和感像水底的泡泡,还没浮上来就破了。她低头专心对付煎蛋。
沈砚拿起遥控器,随手按开电视。晨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流淌出来,背景是嘈杂的现场音。画面切到市美术馆门口,镜头有些晃动,似乎有不少人聚集。
“……针对青年画家林晚作品《春之喃》的突然撤展,部分艺术界人士及学生表示强烈不解和抗议。据美术馆官方声明,撤展原因为‘作品保管需要’,但这一说法未能平息质疑……”
林晚叉子上的煎蛋掉回了盘子里,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她怔怔地看着屏幕。画面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对着镜头激动地说着什么,手里举着一个硬纸板牌子,上面是《春之喃》的打印图片,还用红笔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是苏晓!
“简直是荒谬!”苏晓的声音透过电视传来,带着愤怒的沙哑,“保管需要?昨天还好好的!这明明就是……”
“啪。”
电视屏幕瞬间黑了。沈砚把遥控器轻轻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吵死了。”他皱着眉,语气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抽了张纸巾递给林晚,“酱蹭手上了。”
林晚下意识接过纸巾,擦着根本没沾上酱汁的手指,眼睛还盯着漆黑的电视屏幕,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苏晓?抗议?她的画……被撤展了?为什么?
“苏晓她……”林晚喃喃出声,脑子里乱糟糟的。苏晓看起来很生气,为了她的画?可自己最近……好像没和苏晓联系过?这个念头一起,头突然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她最近情绪不太稳。”沈砚的声音把她拉回来。他已经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盘,动作流畅自然,“上次不是还闹着要带你去看什么心理医生?可能工作压力太大了吧。”他端着盘子走向厨房,声音从水槽那边传来,混着水流声,“少看点新闻,乌烟瘴气的。你的画很好,撤展是美术馆内部流程调整,跟你没关系。”
水流声停了。沈砚擦着手走出来,拿起果盘里一个苹果和水果刀,坐到林晚旁边的沙发上。锋利的刀刃贴着红润的果皮,一圈圈削下薄而连续的果皮,动作精准得像手术。
“张嘴。”他削下一小块果肉,递到林晚嘴边。
林晚顺从地张嘴,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漫开,暂时压下了喉咙口的干涩和混乱。她看着沈砚专注削苹果的侧脸,他长长的睫毛垂着,神情平静无波。刚才电视里苏晓愤怒的脸、刺眼的问号牌子、还有自己心头那点莫名的恐慌……在这份专注的平静面前,似乎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了。
“下午想做什么?”沈砚又削下一块,这次没递过来,自己吃了,随意地问,“在家看电影?还是去楼下花房看看新到的蝴蝶兰?”
林晚看着他咀嚼果肉时微微鼓动的腮帮,那点混乱的情绪像退潮一样慢慢平息下去。她往他身边靠了靠,头歪在他肩膀上:“有点困……想再睡会儿。”声音带着点依赖的软糯。
“嗯,去吧。”沈砚放下刀和削了一半的苹果,抽了张湿巾擦干净手,然后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正常。睡醒了要是饿了,厨房保温箱里有炖好的燕窝。”
林晚点点头,起身往卧室走。经过电视时,她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个漆黑的屏幕。苏晓愤怒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甩甩头,加快脚步进了卧室。
门轻轻关上。
客厅里,沈砚拿起那个削了一半的苹果,继续慢条斯理地削着,长长的果皮垂落,像一道红色的伤口。他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卧室紧闭的门上,眼神深不见底。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苹果,走到窗边,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电话很快接通。
“陈馆长,是我,沈砚。”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上午美术馆门口的事情,我不希望在任何后续报道里看到林晚的名字,一个字都不行。……对,所有相关的网络信息,处理干净。……苏晓?”他停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冰凉的窗框,“找人‘提醒’她一下,注意分寸。……嗯,辛苦了。”
挂断电话,沈砚转身,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杯林晚喝了一半的牛奶。他走过去,拿起杯子,走进厨房,将剩余的牛奶缓缓倒进水槽。
水流冲走了白色的液体,也冲走了某些刚刚萌芽的、不该存在的疑虑。
他从橱柜深处拿出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小药瓶,拧开,往一个干净的空杯里倒了些淡得几乎看不出的粉末,然后注入温热的牛奶,轻轻摇晃均匀。乳白色的液体很快掩盖了一切痕迹。
他端着这杯新热的牛奶,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晚晚?睡了吗?再喝点热的,安神。”
门内传来林晚模糊的应声。沈砚推门进去,脸上已恢复温润的笑意。
林晚靠在床头,眼神有些迷蒙地看着他。沈砚坐到床边,把温热的牛奶杯递到她手里,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好喝吗?”他问。
“嗯,甜。”林晚点点头,眼皮渐渐沉重。
沈砚接过空杯,替她掖好被角。牛奶杯壁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唇印。他注视着林晚迅速陷入沉睡的安静侧脸,指尖拂过她微蹙的眉心,直到那点细微的褶皱彻底平复。
卧室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沈砚站起身,无声地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里,那个削了一半的苹果暴露在空气中,切面的果肉已经开始微微氧化,泛出一点不易察觉的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