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睁开眼时,窗外的阳光白得刺目。她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几粒细小的浮尘在光柱里跳舞。脑子里空荡荡的,像被水洗过一遍,什么也抓不住。
昨晚……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什么?记不清了。只残留着一种沉甸甸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沈砚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是温热的牛奶和烤得金黄的吐司条,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他穿着熨帖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干净的小臂。
“醒了?”他把托盘放在床头柜,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正常。感觉怎么样?”
林晚迟钝地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又移到他温和的脸上。一种模糊的依赖感像温水一样包裹上来,将那点莫名的空洞驱散。她微微歪头,脸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掌心,像寻求安抚的小动物。
“困……”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软糯。
“那就再躺会儿。”沈砚顺势坐在床边,拿起牛奶杯,试了试温度,递到她唇边,“先喝点东西。”
林晚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温热的牛奶。甜腻丝滑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暖意。刚才那点残留的疲惫感似乎也被这暖意融化了。她顺从地喝完,任由沈砚用手帕替她擦了擦嘴角。
“今天天气好,要不要去阳台晒晒太阳?”沈砚问,指尖将她颊边一缕乱发别到耳后。
林晚点点头,眼神还有些迷蒙。沈砚扶着她坐起来,熟稳地帮她披上针织开衫。
阳台上的藤椅铺着厚厚的软垫。林晚蜷缩在里面,眯着眼看外面晴朗的天空。沈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份医学期刊,安静地翻看。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微风带着楼下花园里修剪过的青草气息。一切都宁静得如同最完美的油画。
林晚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沈砚身上。他看得很专注,银框眼镜的镜片反射着阳光,偶尔随着他翻页的动作闪烁一下。那镜片后的眼睛……似乎比平时更深邃一些?像是藏着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刺穿了她的太阳穴!
“嘶……”林晚猛地吸了口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头。
“怎么了?”沈砚立刻放下期刊,关切地看过来。
“头……有点疼。”林晚皱着眉,那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残留的眩晕感让她眼前发花。就在刚才剧痛的瞬间,脑海里似乎飞快地闪过一个画面——大片大片粉白色的、如同云霞般的……樱花?还有一座高高的、古老的……钟楼?
樱花?钟楼?
她茫然地想着,这画面陌生又熟悉,带着一种让她心尖发颤的悸动。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梦里?
“是不是阳光太刺眼了?”沈砚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已经站起身,动作迅速地拉上了阳台一半的遮光帘,光线顿时柔和下来。他回到她身边,温热的手掌覆上她捂着太阳穴的手背,“还疼吗?”
掌心传来的温度和稳定的力道,像一剂强效的安抚剂。林晚摇摇头:“好多了……刚才好像,看到点东西……”
“看到什么?”沈砚的声音很平静,带着循循善诱的温和。
林晚努力回想,那绚烂的樱花和沉默的钟楼却在脑海中迅速褪色、模糊,最终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印象。“记不清了……好像是花?还有很高的房子……”她困惑地摇摇头,那点悸动也消失无踪,只剩下对沈砚触碰的安心依赖。
沈砚镜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什么。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可能还是没休息好,看花眼了。再睡一会一下就好。”他收回手,重新拿起期刊,“闭上眼睛,我就在这儿。”
林晚听话地闭上眼,将身体更深地陷进柔软的藤椅里。阳光透过遮光帘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沈砚翻阅纸张的沙沙声,像是最令人安心的白噪音。刚才那点微不足道的头痛和奇怪的画面,很快被这宁静的氛围驱散,沉入意识的底层。
书房里。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所有光线。巨大的电脑屏幕上,幽蓝的光芒映着沈砚冰冷的脸。屏幕上分割着密密麻麻的小窗口:公寓各个角落的实时监控、电梯运行记录、门禁系统日志……甚至包括楼下大堂和地下车库入口的公共摄像头画面。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的画面随着指令快速回放、定格、放大。每一个进入公寓的可疑身影,每一个靠近卧室门的时间点,都被他反复审视。
72小时的监控记录,一帧一帧。没有异常。没有任何外人进入的痕迹。卧室门口的画面,除了他自己进出,只有家政阿姨在固定时间打扫,全程都在监控范围内。那个U盘,就像凭空出现在林晚手边的地毯上。
他调出另一个窗口,是苏晓出事前半小时的通讯记录和位置轨迹。记录显示,苏晓在离开美术馆后,直接开车回了自己的公寓方向。中途只接了一个电话,号码是……一个无法追踪的太空卡。通话时长只有17秒。最后的位置信号,消失在离她公寓不到两条街的路口,紧接着,就是车祸发生的坐标。
那个17秒的太空卡通话,如同一根细小的毒刺。
沈砚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无法追踪的号码,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戾气。是谁?陈屿?不可能,他亲手处理得干干净净。那会是谁?苏晓还联系了谁?那通17秒的电话里,说了什么?
他烦躁地摘下眼镜,用力捏了捏眉心。镜架内侧,一个极其微弱的绿色指示灯,在他摘下眼镜的瞬间,悄然熄灭。这是他连接独立监控系统的生物感应器。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显示“周助理”。沈砚接起,声音听不出情绪:“说。”
“沈医生,苏晓的手术……结束了。”周助理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命保住了,但……颅脑损伤严重,还在深度昏迷。医生说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就算醒了,后遗症也……”
沈砚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桌面。笃,笃,笃。规律的轻响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知道了。”他最终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医院那边,打点好。我不希望任何无关的人去打扰她‘静养’。尤其是……媒体,或者某些‘热心’的朋友。”
“明白。”周助理立刻应道。
“还有,”沈砚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个太空卡的记录,“查那个号码最后一次启用的物理位置。范围扩大到出事地点周边五公里内所有可能丢弃点。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张卡。”
“是!”
电话挂断。书房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电脑主机风扇低沉的嗡鸣。沈砚重新戴上眼镜,幽蓝的光再次映亮他冰冷的镜片。他靠在椅背上,目光穿过黑暗,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阳台上那个在阳光下沉睡的身影。
U盘、苏晓的车祸、那个17秒的通话……像几块散落的拼图碎片,带着血腥味,散落在他精心构筑的世界边缘。他暂时还拼不出全貌,但这股潜藏在暗处的力量,已经清晰地露出了獠牙。
他拿起桌上那个染着暗红污渍的U盘,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这东西,是警告?还是陷阱?
他需要更彻底地掌控。林晚的意识里,不能再有任何“杂质”。
沈硕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支标注着复杂代号的注射器和密封药瓶。他取出一支淡蓝色的药剂,对着屏幕幽蓝的光,轻轻推掉针管里的空气。针尖折射出一点寒芒。
阳台上,林晚在温暖的阳光和药物带来的深层安眠中,无知无觉地沉睡着。她蜷缩在藤椅里的身影,像一个被精心珍藏、却暴露在无形风暴中心的易碎品。
沈砚站起身,拿着那支注射器,无声地走向阳台。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通往阳台的门廊墙壁上,阴暗且冰冷。
阳光依旧明媚,微风依旧和煦。这一切似乎都像看上去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