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治疗工作室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松节油和薰衣草精油混合的味道。米白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幅色彩大胆的抽象画，角落里摆着柔软的豆袋沙发。一个穿着亚麻长裙、笑容温和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她是罗医生。
“沈医生，林小姐，这边请。”罗医生的声音很舒缓，目光在林晚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专业的观察。
林晚下意识地往沈砚身后缩了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角。这个陌生的环境和陌生人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别怕，晚晚。”沈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罗医生很专业，只是帮你放松一下。”他自然地环视了一圈环境，目光在房间角落的摄像头和墙壁高处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格栅上短暂停留，随即收回。
罗医生将他们引到靠窗的一个区域，这里光线明亮柔和，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摆放着画架、各色颜料和柔软的坐垫。一张小圆桌上放着一个银色的金属头盔，头盔内侧嵌着几片薄薄的电极片，旁边连着一台显示着复杂波形的笔记本电脑。
“林小姐，我们今天不画画也没关系，只是戴上这个头盔，听听音乐，放松一下，好吗？”罗医生拿起头盔，语气轻柔得像哄孩子，“它能记录一些你大脑放松时的信号，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你的状态。”
林晚看着那个泛着冷光的头盔，又抬头看了看沈砚。沈砚对她点点头，眼神带着鼓励：“试试看？我就在旁边。”他指了指靠墙的一张椅子，姿态放松地坐了下来，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仿佛真的只是来陪伴。
他的存在让林晚稍微安心了些。她犹豫了一下，在罗医生的引导下，坐在垫子上。头盔戴在头上，冰凉的电极片贴在太阳穴和头皮上，带来一阵微弱的刺激感。她身体瞬间绷紧。
“放轻松，林小姐。”罗医生调试着电脑，“闭上眼睛，想象你在一个很舒服的地方……”
轻柔的钢琴曲流淌出来，像温暖的溪水。林晚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按照罗医生的指示深呼吸。紧绷的神经在音乐和引导词下，似乎真的慢慢松弛下来。她试图想象一片宁静的沙滩，海浪声……
突然，毫无预兆地，那片粉白色的樱花云再次撞入她的脑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汹涌！古老的钟楼矗立着，午后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个穿着白衬衫的挺拔身影站在树下，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笑……她想看清他的脸……
嗡——！
一股强烈的眩晕和剧痛瞬间攫住了她！像有无数根针同时刺入大脑！林晚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抬手去抓头盔！
“林小姐？”罗医生立刻察觉她的异样，声音带着关切。
“晚晚！”沈砚也立刻放下文件，一个箭步跨过来，蹲在她身边，温热的手掌稳稳地按住了她想要抬起的手腕！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好，既阻止了她的动作，又不会弄疼她。他另一只手则迅速而隐蔽地伸向连接头盔的线路，指尖在某个接口附近看似无意地轻轻一按。
“怎么了？”沈砚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关切，目光紧紧锁住她痛苦皱起的脸。
就在他指尖按下的瞬间，林晚只觉得那股要将她撕裂的剧痛和眩晕感骤然减弱！像汹涌的潮水被一道无形的堤坝强行拦截。樱花和钟楼的画面变得模糊、稀薄，那个树下的人影也迅速淡去，最终只剩下一些无法捕捉的色彩碎片。
“……很疼……”林晚虚弱地喘息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刚才那瞬间的冲击太过强烈，即使疼痛减弱，残留的恐惧和混乱依然让她心有余悸。
“马上好，马上就好。”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安抚的力量，他的手掌依旧稳稳地按着她的手腕，指腹在她冰冷的皮肤上轻轻摩挲着，传递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稳定感。他抬头看向罗医生，镜片后的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罗医生？”
罗医生迅速查看电脑屏幕，眉头微蹙：“脑波显示刚才有短暂的异常剧烈波动……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沈医生，林小姐之前有过类似的突发性剧烈头痛吗？”
“最近偶尔会有。”沈砚回答得滴水不漏，语气带着担忧，“所以我才想带她来您这里看看，希望能找到根源。会不会是上次车……不对，是……心理压力太大。”他差点说漏嘴，但还是将问题巧妙地抛了回去，同时将林晚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林晚靠在他坚实的臂弯里，那点残留的恐惧在熟悉的体温和气息包裹下，渐渐被一种虚弱的依赖取代。刚才的画面……好混乱，幸好有他在。
罗医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已经恢复平稳的波形，又看了看虚弱地靠在沈砚怀里的林晚，沉吟道：“从生理数据看，刚才的波动非常剧烈且短暂，不太像常规的神经痛或压力反应……倒像是……”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某种深层的记忆信号被意外激活，引发了剧烈的排异反应？”
“记忆？”沈砚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点，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关切，“可她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人的大脑很复杂，沈医生。”罗医生指了指屏幕，“有些记忆可能被压抑在潜意识深处，一旦受到特定刺激，就可能以非常激烈的方式浮现出来。林小姐，你刚才闭眼的时候，有想到什么特别的画面或者场景吗？”
林晚茫然地抬起头，努力回想。樱花？钟楼？树下的影子？那些画面像退潮后的沙滩，只剩下模糊的水痕和空荡荡的感觉。她甚至无法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想象。
“我……记不清了。”她喃喃道，声音带着疲惫和困惑，“好像……有很多花？很乱……”她求助似的看向沈砚。
沈砚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对罗医生说道：“她状态不太好，今天先到这里吧。辛苦您了。”
罗医生点点头：“也好。林小姐需要休息。今天的初步数据我会整理一下，下次我们再……”
“下次？”沈砚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下次再说吧。晚晚最近需要静养，暂时不适合再做这种刺激性的尝试了。今天的数据麻烦您销毁，我们更倾向保守治疗。”他扶着林晚站起来，动作体贴，却无形中在两人和罗医生之间划开了一道界限。
罗医生愣了一下，看着沈砚保护性十足的姿态，最终点点头：“我理解。那你们慢走，林小姐好好休息。”
离开工作室，坐进车里。林晚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浓重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刚才那短暂的剧痛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
“感觉好点了吗？”沈砚倾身过来，替她系好安全带，指尖不经意地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凉意。
“嗯……”林晚含糊地应着，眼皮沉重。
“睡会儿吧，到家叫你。”沈砚启动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后视镜里，他看了一眼林晚苍白安静的睡颜，镜片后的眼神幽深难辨。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按了按镜框上一个极其微小的、透明的按钮。
一张硕大的屏幕瞬间浮现在眼前，屏幕上是现实中，正躺在病床上的林晚。沈硕调出刚刚她在罗琳那做治疗时的画面，屏幕中，原本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林晚，突然挣扎起来……幅度之小，微不可察。
看完，沈硕单手摘掉眼镜，中指轻夹住框架，食指跟拇指按压着睛明穴。
“我的晚晚……如果你再信任我一点，再依赖我一点就好了……什么都不要多想。”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