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私立医院VIP病房的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明暗相间的条纹。消毒水的气味依旧顽固，但似乎被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冲淡了一丝。
林晚睁开眼，头部的钝痛如影随形，但比昨日稍缓，变成一种更易忍耐的沉闷。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像灌了铅。
门被轻轻叩响，随即推开。林母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比昨日更克制也更自然的笑容，眼底的疲惫仍在，但那份狂喜的余波似乎沉淀了一些。她手里还是提着那个保温桶。
“晚晚，早上好。感觉好些了吗？”林母的声音放得轻柔，走到床边，没有像昨天那样急切靠近，而是保持着一点距离，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妈妈熬了点小米粥，加了点山药泥，很清淡的。”
林晚看着母亲，那份沉重的陌生感还在，但昨天那种让她窒息的巨大悲痛带来的压力似乎减轻了。
她努力牵动嘴角，回了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妈……早上好。”称呼出口，带着一丝生涩，却不那么抗拒了。保温桶里飘出淡淡的米香和山药的清甜，没有引起任何反胃感，只是……也勾不起什么食欲。
“好，好。”林母听到那声“妈”，眼眶还是微微红了一下，但很快忍住，笑容真切了几分。她打开保温桶，盛出一小碗，粥熬得软糯细腻，散发着热气。“医生说你肠胃弱，这个好消化。妈妈喂你？”她试探着问，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林晚迟疑了一下。被喂食的感觉让她有点不自在，但看着母亲殷切的眼神，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她轻轻“嗯”了一声。
林母脸上顿时漾开笑容，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仔细吹凉，才送到林晚唇边。粥的温度刚好，入口软滑，带着小米的微甜和山药的粉糯。味道很平和，不难吃，但……也仅仅是“不难吃”。味蕾像是蒙着一层薄纱，尝不出记忆中应有的温暖滋味，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她小口小口地吞咽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
沈砚还没来。
这个细微的走神被林母看在眼里，她喂食的动作顿了一下，心里那点刚升起的暖意凉了半截。女儿是接受了她的靠近，但心思显然不在这里。那份依赖，牢牢地拴在另一个人身上。
“味道……还可以吗？”林母轻声问，试图拉回她的注意力。
“嗯……挺好的，谢谢妈。”林晚收回目光，礼貌地回答。她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刻意的、努力维持的亲近，却少了发自内心的亲昵。像是对待一位关心自己的长辈，而非血脉相连的母亲。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准时推开。沈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白大褂纤尘不染，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病房内的情况，精准地落在林晚脸上和她正在吞咽的粥上。
“伯母，早。”沈砚的声音温和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问候。
他走进来，对林母点了点头，然后极其自然地走到林晚床边，动作熟稔地拿起挂在床尾的记录板，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数据。
“感觉如何？昨晚休息得怎么样？”他的询问是给林晚的，带着专业医生的关切，也带着一种无形的、将林母排除在核心对话之外的姿态。
“头还是有点闷闷的疼。”林晚看到沈砚，身体似乎下意识地放松了一些，回答的声音也清晰了一点，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睡得……还行。”
“嗯，疼痛感在减轻是好事，说明在恢复。”
沈砚一边记录，一边自然地接过话头，仿佛林母喂粥的场景只是背景板。他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背碰了碰林晚的额头，动作亲昵而带着掌控感，“体温正常。胃口呢？伯母带来的粥能喝下就好，但别勉强，量要控制。”
他这才转向林母，语气带着专业的建议，“伯母，晚晚现在的消化能力有限，少量多餐是关键，一次不要喂太多，以免增加肠胃负担。”
“好，好，我知道。”林母连忙应道，看着沈砚行云流水般地将女儿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心里五味杂陈。
她放下勺子，看着碗里还剩一小半的粥，又看看女儿明显在沈砚出现后更放松也更愿意交流的状态，那股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她能做的，似乎只有提供食物，而掌控女儿身心恢复节奏的，始终是眼前这个年轻男人。
沈砚对林母的回应只是礼貌地颔首，注意力很快又回到林晚身上：“今天上午安排了一个温和的认知刺激训练，帮助你慢慢梳理记忆碎片。别担心，我会全程陪着你。”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林晚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对即将到来的训练的依赖和信任。“嗯，听你的。”
看着女儿对沈砚毫无保留的信赖，再对比刚才对自己那份客套的、带着距离的亲”，林母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她默默地收拾好碗勺，盖上保温桶。
“那……晚晚，你好好配合沈医生做训练，妈妈下午再来看你。”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温和。
“好，妈你慢走。”林晚礼貌地回应，目光却已经追随着正在调整仪器参数的沈砚。
林母提着保温桶，脚步有些沉重地离开了病房。关上门的那一刻，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女儿在接受她，这让她欣慰，但这接受里那份挥之不去的疏离和那份对沈砚根深蒂固的、几乎超越一切的依赖，让她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这堵墙看不见，却比昨天的更让她感到寒冷和无力。
病房内，仪器发出轻微的启动声。
沈砚站在操作台前，调试着设备，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专注。林晚靠在床头，看着他挺拔而可靠的背影，头部的钝痛似乎在他沉稳的气场里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那份因母亲离开而短暂出现的、微小的空洞感，迅速被沈砚的存在填满。
沈砚没有回头，手指在触控屏上划过，一行加密指令在镜片内侧的微型显示器上无声刷新：
【情感依赖核心锚点：稳定（目标：沈砚）】
【次级情感连接（林母）：建立（状态：客套级-低情感负载）】
【外部刺激耐受度：微量提升（食物摄入成功）】
【引导重心：维持核心锚点优先。次级连接作为环境缓冲】
很好。他不需要林晚排斥家人，那太刻意。他要的是这种“客套的亲近”——家人成为背景板，而他是她世界里唯一的光源和支点。这份依赖，在现实的土壤里，扎根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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