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私立医院VIP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似乎随着窗外渐盛的阳光，淡去了些许。
持续了数日的沉闷钝痛，终于在林晚的感知里退潮，变成一种可以忽略的背景音。
身体的力气也像缓慢涨潮的海水，一点一滴地回流。她能自己坐起身，甚至能在沈砚的搀扶下，在病房里缓慢地走几步了。
这天上午，沈砚做完例行检查，放下记录板，脸上带着一丝林父林母久违的、真正轻松的浅笑——不再是那种完美面具下的公式化温和。
“伯父，伯母，晚晚，”他的目光扫过床边紧张等待的三人，最后落在林晚带着一丝期待的脸上，“各项生命体征稳定，神经功能恢复良好，疼痛感也显著减轻。综合评估，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真的？！”林母第一个惊喜出声，眼眶瞬间又红了，这次是纯粹的喜悦。她激动地握住林晚的手，这次林晚没有躲闪，回握了一下，脸上也绽开一个真实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能离开这个充满消毒水和冰冷仪器的地方，回到熟悉的环境，是此刻最深的渴望。林父也长长舒了口气，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拍了拍沈砚的肩膀：“小砚，辛苦你了！太感谢了！”
“太好了……”林晚轻声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沈砚，那眼神里除了喜悦，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隐约的不安。离开这里，是不是也意味着要离开他无微不至的“守护”？
沈砚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丝不安。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笑容温和依旧，语气却带上了一丝不容忽视的郑重：“出院只是康复的第一步，伯父伯母，晚晚，你们千万别掉以轻心。她的脑部创伤是深层次的，虽然表象恢复良好，但神经网络的修复和记忆的整合是一个极其漫长且脆弱的过程。”
病房里轻松的气氛因为他严肃的语气而微微一凝。
沈砚的目光转向林晚
“晚晚，你现在的状态，就像一座刚刚经历过地震、主体结构尚存但内部布满细微裂缝的建筑。任何一点外界不当的刺激——比如过度的噪音、突然的情绪波动、甚至是某些特定的气味或场景——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头痛加剧、记忆混乱，甚至……意识层面的倒退。”
他的话让林晚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那些噩梦般的头痛和混乱，她绝不想再经历一次。
“所以，”沈砚适时地抛出了他的核心安排，语气带着专业医生的绝对权威和不容置疑的关切，“出院后，定期、严密的神经功能监测和康复指导，是必不可少的。我需要每周至少两次，在特定的、可控的环境下，对晚晚的脑波活动、认知反应、情绪状态进行专业评估，并根据实时数据，调整后续的康复方案，包括营养、药物辅助和认知训练的内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父林母，最后又落回林晚身上，带着一种“为了你好”的真诚，“我建议，就在我的私人诊疗室进行。那里的环境最熟悉，设备最完善，也最能避免外界不可控的干扰。”
“定期检查……在你那里？”林母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语气有些迟疑。女儿刚出院，难道不是应该远离医院环境，在家好好休养吗？
“是的，伯母。”
沈砚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这是风险最小、效果最好的方案。普通的家庭环境变量太多，无法提供精确的监测和及时干预。只有在我那里，才能第一时间捕捉到任何细微的异常信号，防患于未然。”
他看向林晚，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安抚，“晚晚，你也不希望再经历那些可怕的头痛和混乱，对吗？相信我，这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林晚迎上沈砚深邃而充满力量的目光。那些“可怕的头痛和混乱”的威胁，和他话语中传达出的“只有我能保护你”的笃定，轻易地压过了她对离开医院环境的那点喜悦和对“又要去诊疗室”的些微抵触。
他是她的医生，是她在混沌中最清晰的指引。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声音带着全然的信任：“嗯，我听你的。定期检查……是必要的。”
她的表态，瞬间让林父林母的疑虑失去了支点。女儿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反对什么？质疑沈砚的专业？女儿现在的康复状态就是最好的证明。更何况，沈砚的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一切都是为了晚晚的康复，为了规避风险。
“好吧，”林父最终点了头，语气带着妥协，“既然晚晚也同意，那就按沈医生说的办。麻烦你了小砚。”
“应该的。”沈砚微微欠身，态度谦逊，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掌控的冷光。他随即转向护士，开始利落地交代出院医嘱和后续复诊的时间安排，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
出院手续办得很快。林母细心地帮林晚换上带来的柔软家居服，林父则提着简单的行李。
当林晚终于踏出医院大门，呼吸到外面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时，一种久违的、近乎新生的自由感涌上心头。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驱散了病房里残留的阴冷。
沈砚亲自送他们到停车场。他今天没有穿白大褂，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更显挺拔，少了些医生的冷峻，多了几分温润公子的气质。
“回家好好休息，别急着想太多。”
沈砚站在车边，对林晚叮嘱道，自然地替她拉开后座车门。他的目光扫过林父林母，补充道：
“伯父伯母，晚晚的饮食起居还是要注意清淡规律，避免剧烈活动和情绪刺激。有任何异常情况，无论多细微，第一时间联系我。”
他将一张烫金的名片递给林父，上面是他的私人号码。
“好的，你放心。”林父接过名片，郑重收好。
林晚坐进车里，隔着车窗看向站在阳光下的沈砚。他逆着光，身影显得有些朦胧，但那沉稳可靠的感觉却无比清晰。
离开他的物理空间，心底那丝不安又悄然冒头。
她下意识地降下车窗，探出头：“砚……沈医生，”她差点又习惯性地叫出那个亲昵的称呼，临时改口，“下次检查……是下周二下午，对吗？”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确认的急切，仿佛需要抓住一个明确的锚点。
沈砚微微弯下腰，凑近车窗，银框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温和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对，下周二下午三点，老地方。我会等你。”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承诺的意味。“好好享受在家的时光，别担心，我一直都在。”
她安心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放松的笑容：“嗯。”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视线。车子平稳地驶离医院。
林父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闭目养神、神情放松的女儿，又看了看副驾上神情复杂的妻子，最终什么也没说。女儿看起来是安心的，这就够了。
沈砚站在原地，目送车子汇入车流，直到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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