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别墅的阳光房，暖意融融。
阔别多日，重新回到熟悉的环境，本该是彻底放松的时刻。
林晚靠在柔软的藤编沙发里，膝上摊着一本画册，目光却有些游离。头部的钝痛像潜伏的阴影，并未因出院而彻底消散，偶尔的细微抽痛提醒着她身体的脆弱。
窗外的鸟鸣清脆，却驱不散心底那丝莫名的空落。
这种空落，在沈砚不在身边时，尤为明显。
出院后的日子，林晚严格遵循着沈砚的医嘱：清淡饮食，规律作息，避免刺激。
林母精心照料着她的起居，林父也尽量抽时间陪伴。他们对她的态度，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补偿心理，补偿那些失去的时光和记忆。
林晚努力回应着这份关怀，保持着那份“亲近”，但心底那份最深的安定感，却始终系在另一个人身上。
“砚哥哥今天……会来吗？”林晚放下画册，看向正在修剪窗边绿植的林母，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
这个在梦境里根植、在苏醒后被她自然沿用的称呼，此刻脱口而出，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
林母修剪枝叶的手顿了顿。女儿对沈砚的称呼和依赖，是她出院后最直观也最让她心头复杂的变化。
现实中，沈砚确实在两家世交的背景下，于他们忙碌时照顾过年幼的林晚，但那更像是兄长对邻家小妹的关照，绝没有“砚哥哥”这般黏腻的意味，更别提女儿现在这副眼巴巴盼着人来的样子。
这分明是……热恋中人才有的情态。
“沈医生他工作忙，”林母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而且，你们现在……”她斟酌着用词，试图点明那份错位，“晚晚，沈医生是你的主治医生，也是世交家的孩子，关心你是应该的。但你们的关系……”
“我知道啊，”林晚眨眨眼，脸上浮现出带着甜蜜困惑的神情，“他是我的医生，也是我的砚哥哥啊。这有什么不对吗？”她的逻辑简单而直接——梦境里他们是爱人，现实中他救了她，守护她，那份深刻的情感连接自然延续。她甚至觉得母亲的问题有些奇怪。
林母被问住了。看着女儿清澈却带着固执依赖的眼神，那些关于“现实关系边界”的解释，突然变得苍白无力。强行纠正？万一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经呢？沈砚又没说什么……她只能含糊地应道：“没什么不对……只是沈医生很忙，别总打扰他。”
“他不会觉得打扰的。”林晚笃定地说，嘴角弯起一个信任的弧度。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门铃声适时响起。
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注入了光彩，立刻就要起身去开门，动作快得让林母心惊。“慢点！你身体还没好利索！”
林晚却已快步走到玄关，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沈砚。他没穿白大褂，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他身姿挺拔，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纸盒，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砚哥哥！”林晚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自然地侧身让他进来，动作间带着一种主人般的熟稔，“我就猜你下午会空一点。”她顺手就要去接他手中的纸盒。
沈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看到她眼中纯粹的喜悦和依赖，镜片后的眸光深处掠过一丝满意的幽暗。他任由她接过纸盒，声音温和：“顺路给你带了‘悦心坊’的栗子蛋糕，你以前……很喜欢。”他巧妙地模糊了时间线。
“谢谢砚哥哥！你最好了！”林晚抱着蛋糕盒，笑容明媚，仰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信赖和亲昵。她甚至很自然地踮起脚，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外侧。这是一个在梦境里她常做的、表达亲昵的动作。
林母端着水杯站在客厅入口，正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端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白。
女儿的动作太自然了，自然到让她心惊。而沈砚……他没有丝毫的惊讶、抗拒或尴尬，只是微微低头，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温和、近乎宠溺的弧度，抬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林晚的发顶。
“小心点，别摔了蛋糕。”他的语气带着纵容，没有纠正她的称呼，更没有推开她不合时宜的亲昵。那姿态，分明是默许，甚至是……享受。
林母的心沉了下去。沈砚的态度，让她彻底明白，这不是女儿单方面的错觉和依赖。他在纵容，在引导，在将错就错。
“沈医生来了。”林母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端着水杯走过去，将水放在茶几上，“坐吧。晚晚，别缠着沈医生，让人家坐下歇歇。”
“哦，好。”林晚乖乖应着，却依旧紧挨着沈砚在沙发上坐下，将蛋糕盒放在腿上，迫不及待地打开。浓郁的栗子香气弥漫开来。
沈砚从容地坐下，对林母微微颔首：“伯母，打扰了。刚结束一台手术，顺路过来看看晚晚的状态。”
他转向林晚，目光落在她打开蛋糕盒时不小心蹭到一点奶油的手指上，极其自然地抽出随身携带的消毒湿巾，拉过她的手，仔细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干净。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式的呵护。
林晚就那样伸着手，任由他擦拭，脸上带着被照顾的满足笑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林母看着这一幕，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想说“她自己能擦”，想说“这太亲密了”，但看着女儿脸上那毫无阴霾的、纯粹的快乐和依赖，再看看沈砚那副理所当然的照顾者姿态，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间。
强行干涉，只会让女儿觉得她这个母亲在无理取闹，在破坏她的幸福。
沈砚擦干净林晚的手，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林母解释道：“晚晚现在的免疫系统也还在恢复期，接触食物后及时清洁，能减少感染风险。”理由，永远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林母只能僵硬地点点头，挤出一丝笑容：“沈医生考虑得真周到。”她看着女儿用小勺挖了一小块蛋糕，满足地送入口中，又挖了一勺，很自然地递到沈砚唇边：“砚哥哥，你也尝尝，好香！”
沈砚垂眸看着递到嘴边的蛋糕，没有拒绝，就着林晚的手，张口含住了那勺蛋糕。动作流畅而亲昵，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嗯，很香。”他低声说，目光始终锁在林晚脸上，带着一种深沉的、只有她能懂的温柔。
林母猛地转过身，借口去厨房看看炖的汤，匆匆离开了客厅。
她靠在冰冷的橱柜上，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可她能怎么办？女儿现在的认知完全错位，沈砚又刻意纵容引导。强行戳破？后果她不敢想。去找林父商量？丈夫最近公司事务焦头烂额，又对沈砚的专业深信不疑……
也许……也许这只是女儿大病初愈后的特殊依赖？也许沈砚只是出于医生的责任和对世交妹妹的照顾？林母努力找着理由说服自己。只要女儿开心，只要她平安……这些细节，是不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客厅里，林晚满足地吃着蛋糕，偶尔喂沈砚一口，小声地说着出院后琐碎的感受。沈砚耐心听着，适时回应，目光幽深。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副看似温馨和谐的画面。只有林母知道，这幅画面下，涌动着她无法触碰也无法言说的暗流。
沈砚离开时，林晚一直送到门口，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衣袖：“砚哥哥，别忘了下周二……”
“不会忘。”沈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带着承诺，“好好休息，按时吃药。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他的目光扫过站在稍远处的林母，微微颔首：“伯母，我先走了。晚晚就麻烦您多费心。”
“应该的，沈医生慢走。”林母的声音有些干涩。
看着沈砚的车驶离，林晚才慢慢收回目光，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她转身，看到母亲复杂的眼神，有些不解：“妈，你怎么了？”
林母看着女儿清澈却带着一丝困惑的眼睛，最终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蛋糕好吃吗？”
“嗯！好吃！”林晚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又恢复了轻松的模样。
林母看着女儿走向客厅的背影，心里那声沉重的叹息，终究没有出口。不对劲的感觉如同藤蔓，缠绕上来，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