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宴上那点关于“教导主任”的小插曲，像一颗没熟透的果子，在林晚心里留下一点青涩的微酸，很快又被“失而复得”的甜腻覆盖。
——
翌日。
手机屏幕亮起，跳出苏晓的信息：【老树咖啡，桂花拿铁，速来！拯救被资本家榨干的灵魂！】后面跟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包。
林晚唇角弯起，指尖飞快敲字：【就来！不过得晚一点，三点复诊完过去。】发送前，手指顿了顿，几乎是下意识地又点开置顶的沈砚对话框：【砚哥哥，下午复诊完，跟晓晓约了喝咖啡，就在康复中心附近的老树咖啡，大概一小时？】
沈砚的回复依旧是秒到，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好。做完复诊让李师傅直接送你。咖啡别喝太浓，最多一杯。结束了告诉我位置，我这边忙完去接你。】一个温和的摸摸头表情紧随其后。
林晚心里那点因需要“报备”而产生的微弱滞涩感，瞬间被熨平。她回了个乖巧点头的表情。
下午的阳光正好。林晚走出康复中心，那辆低调的黑色宾利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无声地滑到面前。司机李师傅下车，动作标准地为她拉开车门。
“李叔，麻烦去老树咖啡。”林晚坐进后座，车内弥散着沈砚惯用的那款清冽松木香。
“好的，林小姐。”李师傅的声音平稳无波，车子启动，平稳驶向目的地。
靠窗的位置，苏晓已经点好了两杯桂花拿铁，细密的奶泡上点缀着金黄的干桂花。林晚刚落座，目光习惯性地扫向窗外。那辆宾利并未离开，而是停在斜对面一个不显眼的树荫下，深色车窗紧闭，像一只沉默蛰伏的眼睛。
苏晓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撇撇嘴，没立刻发作，只是把林晚那杯推到她面前：“喏，你的。多加一份浓缩，没敢给你点冰的，怕你家那位‘健康顾问’回头找我算账。”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但细听之下有丝不易察觉的刺。
林晚捧起温热的杯子，满足地嗅了嗅：“谢谢晓晓！就知道你懂我。”她喝了一口，香甜的气息暂时驱散了窗外那点注视带来的不适。
两人聊着近况，话题很快绕到了沈砚身上。苏晓搅动着咖啡，勺柄偶尔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细响。“哎，晚晚，”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探究，“说真的，你俩这进度……是不是坐了火箭啊？”
她观察着林晚的表情，“就车祸前，我记得清清楚楚，沈大医生约你吃个饭，你十次能推掉八次，理由不是加班就是约了我们去逛街。那会儿你跟我们吐槽，说他‘管得比教导主任还宽’，连你穿什么风格的衣服都要‘建议’，烦得你恨不得给他拉黑。”
林晚的笑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一丝极快的茫然。
苏晓说的这些……她脑海里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旧照片，看不清细节，只有一种……遥远而陌生的情绪残留。她下意识地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沈砚不久前为她戴上的精致钻戒，冰凉的触感让她定了定神。
“有吗？”
她抬起头，笑容重新绽开，带着点娇嗔的无奈，“晓晓，你肯定记错了。砚哥哥他一直都很关心我的。以前……可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吧？”
她试图为记忆里的“疏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且这次，是他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呀。没有他，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她的语气真诚，带着后怕和浓浓的依赖，“他管我，也是怕我再出意外，为我好。”
苏晓看着她脸上那毫无作伪的、对沈砚全然的信任和感激，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放下勺子，语气认真了些：“晚晚，我不是说他不好。他对你的好，瞎子都看得出来。但是……”她斟酌着词句，“这好，是不是有点……太密不透风了？你看，就今天，我们俩出来喝个咖啡，聊个天，他那司机还跟门神似的在外面守着。你以前去城西那个独立画展，一个人能逛大半天，连个定位都不发，现在呢？喝杯咖啡的时间地点都要精确报备？”她指着窗外那辆沉默的车，“这正常吗？你不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林晚顺着她的手指又看了一眼窗外，宾利车窗在树荫下泛着冷硬的光。心口那点被强行忽略的、微弱的滞涩感又冒了头，像细小的藤蔓缠绕上来。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试图压下那点不适。
“砚哥哥是医生嘛，”她放下杯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自然，“职业习惯，总是比较谨慎。而且我身体刚好，他是真不放心。”
她顿了顿，看着苏晓依旧不赞同的眼神，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苏晓的手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放心啦，我会注意分寸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砚哥哥他……就是太紧张我了，我会慢慢跟他沟通的，让他别那么草木皆兵，好不好？”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点宠溺的笑意。
苏晓看着她这副全然被“驯服”的模样，心里那股憋闷感更重了，像堵了一团湿棉花。她知道再说下去，除了让林晚更维护沈砚、更觉得自己“不懂事”之外，毫无用处。
“行吧行吧，”苏晓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拿起自己的包，“你心里有数就行。反正……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需要我，一个电话。”
她站起身，用力抱了林晚一下，“走了，社畜还得回去搬砖。”
“嗯，路上小心。”林晚笑着挥手告别。
看着苏晓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林晚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她独自坐在窗边，窗外的宾利依旧纹丝不动。
她低头，看着杯中剩下的、已经凉透的褐色液体，苏晓那些话在耳边回响——“太密不透风”、“喘不过气”、“报备”……每一个词都像小石子，投入她看似平静的心湖。
她烦躁地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屏保是她和沈砚在康复后第一次“约会”时拍的合照，照片里她依偎着他，笑容灿烂明媚，看不出丝毫阴霾。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屏幕，犹豫着要不要给沈砚发个消息。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桌面上。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她无名指的钻戒上，折射出冰冷而璀璨的光。
——
几公里外，沈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
沈砚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昂贵的定制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肩线。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复杂的神经外科手术方案，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沉静专注。
突然，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没有任何信息提示音。他修长的手指一顿，目光从文件上移开，落在手机上。屏幕上，一个极其隐蔽的绿色小圆点正在微微闪烁。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边缘轻轻一划，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纯黑色界面弹出。他动作熟练地戴上放在一旁的蓝牙耳机。
耳机里，清晰地传来咖啡馆背景的轻柔音乐，杯碟碰撞的细碎声响，然后，是苏晓带着火气的质疑：“……他管得比教导主任还宽……连你穿什么风格的衣服都要‘建议’……” 接着，是林晚温柔却带着坚定维护的声音：“……是他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呀……为我好……”
沈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镜片后的眸光，随着耳机里苏晓一句句挑拨和林晚一次次维护，越来越沉，越来越冷，最终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搭在座椅扶手上的另一只手，指节因为无意识的用力而微微泛白。
当听到林晚最后那句带着安抚和宠溺的“我会注意分寸的……让他别那么草木皆兵”时，沈砚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了然和一丝被冒犯领地后，无声燃烧的阴鸷。
他抬手，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冰冷的天光，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色。指尖在手机那个黑色界面上轻轻一点，录音停止。
他摘下耳机，随手丢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办公室里重归寂静，只有文件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窗外城市遥远而模糊的喧嚣。
咖啡馆里，林晚浑然不觉。她望着窗外车水马龙，阳光落在她身上，却莫名觉得指尖有些发凉。她端起冷掉的咖啡，又喝了一口，那点甜腻的桂花香，终究没能压住心底悄然弥漫开的一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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