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动作快得惊人。
云顶午宴后第三天，他就带着林晚踏入了城中那家只接待预约制贵宾的顶级婚纱店“La Reve”。
巨大的落地玻璃橱窗隔绝了喧嚣，店内是极致的象牙白与香槟金，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氛和丝绸特有的冷光。穿着统一制服、笑容完美的店员躬身迎接，姿态恭敬得近乎谦卑。
“沈先生，林小姐，欢迎光临。”店长亲自迎上来，笑容无可挑剔，“您预约的系列已经准备好了，这边请。”她的目光掠过林晚时，带着惊艳和职业化的赞叹，但在触及沈砚平静无波的眼神时，立刻收敛，变得更为恭谨。
沈砚微微颔首，一手极其自然地揽住林晚的腰，将她带向VIP试纱区。他的手掌温热，力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导向性。林晚穿着柔软的羊绒开衫，身体在他臂弯里有些僵硬。
水晶吊灯投下璀璨却冰冷的光，映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晃得她有些眩晕。
巨大的落地镜前，林晚像一件珍贵的展品，被小心翼翼地套上一件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沈砚坐在旁边天鹅绒沙发里，姿态闲适，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精准地落在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这件鱼尾的腰线收得不够完美，显不出晚晚的纤细。”
“这件抹胸的领口开度大了些，换一件。”
“后背的镂空……太多了，不够庄重。”
他的点评冷静、专业，且权威。
店员们忙不迭地点头记录，没有半分异议。林晚站在高高的圆形试纱台上，被巨大的裙摆簇拥着，感觉自己像被困在华丽茧房里的标本，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他审视的目光下。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被昂贵蕾丝和绸缎包裹的自己，妆容精致，却眼神透着空洞而不安。
终于选定了一件沈砚点头的款式——一件法式刺绣重工的主纱，V领设计优雅含蓄，长袖包裹着手臂，只露出一小截手腕，后背的镂空被精致的蕾丝覆盖得严严实实，裙摆盛大却并不暴露。
美则美矣，却透着一股被严密包裹的窒息感。
“就这件。”
沈砚站起身，走到试纱台前，仰头看着镜中的林晚，眼神深邃，带着一种纯粹的、对所属物完美呈现的满意。
“很美，晚晚。”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肩头细腻的刺绣，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稀世珍宝，却让林晚肩胛骨瞬间绷紧。
接下来是试妆。
在店铺深处更为私密的化妆间里，林晚坐在宽大的化妆镜前。
为她服务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化妆师，技术娴熟，动作轻柔。沈砚坐在稍后一点的沙发里，手里拿着一本品牌画册随意翻看，目光却时不时抬起，落在镜中林晚的脸上。
妆容进行到一半，化妆间的门被轻轻敲开。
一个穿着修身白色西装、头发梳得油亮、面容带着几分轻佻的年轻男店员探头进来，手里捧着一个丝绒托盘，上面放着几件搭配婚纱的头饰。
他是负责珠宝配饰的顾问，叫David。
“抱歉打扰，林小姐，沈先生。”
David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目光却像黏腻的触手，从进门起就肆无忌惮地在林晚脸上和裸露的脖颈、肩线处来回扫视。
“送几款头纱和冠冕过来，给林小姐搭配试试。”他的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
林晚被他看得极其不舒服，那目光让她想起被剥光了审视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避开他的视线，求助般地看向镜中映出的沈砚。
沈砚翻动画册的手指停下了。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镜面，精准地、冰冷地锁定了那个男店员。镜片后的眼神，没有暴怒，没有狰狞，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他合上画册，随手放在一边，动作优雅从容。
David浑然不觉危险，反而因为林晚的躲闪而更加放肆。他走到林晚身边，拿起托盘里一顶镶满碎钻的小皇冠，俯下身，凑得极近，一股浓烈的古龙水味扑面而来。
他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想要触碰林晚鬓边的碎发，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自以为迷人的磁性：“林小姐的皮肤真是太好了，像顶级白瓷一样，配上这款冠冕，简直纯洁又诱惑……啊！”
他的话没说完。
沈砚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到了他身后，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僵硬。
沈砚的手，并没有碰到David，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向托盘，拿起了另一条更为简约的蕾丝头纱。他的动作流畅，仿佛只是随意挑选。
但就在他拿起头纱的瞬间，他的手臂“恰好”横亘在David和林晚之间，隔断了那令人不适的近距离接触。
沈砚的目光甚至没有看David，而是专注地看着镜中的林晚，语气温和得像在讨论天气，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晚晚的气质，更适合清雅含蓄的款式。”他拿着那条简约的蕾丝头纱，轻轻在林晚鬓边比划了一下，动作亲昵而自然，“过度的华丽和……轻佻的修饰，反而会喧宾夺主，失了本真。”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向僵在原地的David，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堪称礼貌的弧度。
“David，对吧？你的专业建议很好，不过，我更了解我的未婚妻。另外，”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切入，“La Reve的服务标准里，应该包含对客户的绝对尊重和保持适当距离。下次为女士服务时，请注意你的仪态和措辞。过于……热情的评价，会让客人感到困扰。”
他的话语字字清晰，彬彬有礼，没有一句脏话，没有一个过激的动作，却如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David脸上。
化妆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女化妆师大气不敢出，低着头假装整理刷具。
David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血色褪尽，变得煞白。沈砚那平静眼神下的巨大压迫感，让他感到窒息般的恐惧。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在沈砚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睛注视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对……对不起，沈先生！是我失态了！”David慌忙后退一步，深深鞠躬，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再也不敢看林晚一眼，放下托盘，几乎是落荒而逃。
沈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将那条简约的蕾丝头纱递给女化妆师，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试试这条。”
林晚看着镜子里沈砚平静的侧脸，心头的惊悸尚未平息。
刚才那一刻，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而强大的气场，让她感到陌生而恐惧。但同时，一种扭曲的安全感又随之而来——他保护了她，用一种绝对掌控的方式，碾碎了那点令人不适的觊觎。
夜晚，回到别墅。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温暖的光晕，餐厅里飘散着食物的香气。
沈砚亲手为林晚盛了一碗温热的汤，动作温柔体贴。
他谈论着婚礼的细节——场地的布置，花艺的选择，宾客名单的确认……每一个环节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无懈可击。
林晚小口喝着汤，听着他低沉悦耳的嗓音，下午那点恐惧和不安，在熟悉的依赖感和这精心营造的“家”的氛围里，再次被暂时压了下去。
她甚至开始觉得，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砚哥哥只是太在乎她，保护欲强了一点。那个店员……也确实太轻浮了。她这样想着，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深夜，万籁俱寂。
沈砚轻轻起身，没有惊动身边似乎已经熟睡的林晚。他赤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地走出卧室，穿过寂静的走廊，来到书房门口。指纹锁识别成功，门无声滑开又合拢。
他没有开大灯，只有书桌上的一盏阅读灯散发着幽冷的光。他坐在宽大的皮椅里，身影几乎融入黑暗。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储姓名的号码。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
“是我。”沈砚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与白天判若两人，“‘La Reve’那个叫David的配饰顾问。处理干净。”他的话语简洁得如同手术指令，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同样冰冷无波的男声：“明白。先生。”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质疑。通话被干脆利落地切断。
沈砚将手机随意丢在桌面上，身体向后陷入椅背，阴影笼罩了他整张脸，只有银框眼镜的镜片反射着一点幽冷的微光。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眼神在黑暗中沉浮。
第二天清晨。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卧室。
林晚醒来，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洗漱完毕下楼，沈砚已经坐在餐厅看财经晨报，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
他穿着家居服，神情平和温润，看到她下来，立刻放下报纸，露出温柔的笑容：“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嗯。”林晚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佣人端上精致的早餐。
林晚拿起手机，习惯性地刷了下本地新闻。没有特别的消息。她点开和苏晓沉寂已久的聊天框，手指顿了顿，最终还是锁了屏。她需要一点轻松的东西。
她打开了一个常看的本地生活资讯APP，随意滑动着。忽然，一条不起眼的、夹杂在各种美食推荐和宠物领养信息中的短讯滑过屏幕：
【寻人启事：David，男，25岁，La Reve婚纱店配饰顾问。于昨日下班后失联，家人朋友均无法联系，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如有线索请联系……】
林晚的目光在那条短讯上停顿了零点一秒。David……那个轻佻的店员？失联了？
就在这时，沈砚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带着全然的关心：“晚晚，发什么呆？汤要凉了。”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拿走了她手里的手机，屏幕朝下轻轻扣在桌面上，“吃饭的时候别看手机，对消化不好。”
阳光落在他温润如玉的侧脸上，笑容完美无瑕。
林晚看着他，又看了看被扣在桌上的手机，那条关于David失联的短讯像投入深海的石子，无声无息地沉没了，只在她心底留下一圈冰冷的、不断扩散的涟漪。
她低下头，拿起勺子，机械地搅动着碗里的汤。
汤的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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