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深秋的雨裹挟着咸腥的海风，发疯般地拍打着画室的铁窗，仿佛要将这方狭小空间吞噬。贺峻霖握着画笔的手掌沁满冷汗，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画布上未完成的桂花图早已被飞溅的颜料染得斑驳。手机在画具袋里第三次震动时，屏幕亮起的名字如同一记重锤——方子陌。这个名字像附骨之疽，瞬间勾起那些被他深埋心底的噩梦。

"贺峻霖！开门！"震耳欲聋的砸门声让墙面簌簌落灰，画架上的调色盘也跟着剧烈颤抖。方子陌的声音裹着阴冷的潮气渗入画室，"装聋作哑有意思吗？大学时跪舔我的样子，现在倒清高了？"贺峻霖后背死死抵着斑驳的砖墙，冰凉的墙皮蹭得脊椎生疼，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中的蝴蝶，每一次挣扎都让束缚更加紧勒。记忆如潮水般翻涌，那些被摔碎的画笔、深夜里刺耳的摔门声，还有脖颈上被监控器勒出的红痕，如同锋利的刀片，在他心口反复剜动。

他死死盯着门把手在撞击下扭曲变形的金属纹路，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咽下满心的不安与恐惧。调色刀被他攥得发白，刀刃在顶灯下泛着森冷的光，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方子陌，私闯民宅够判三年。"他强装镇定，声音却不可抑制地发颤，桃花眼警惕地眯起，试图用强硬的语气掩盖内心的慌乱。然而，门外的撞击声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猛烈，每一声都重重砸在他的心脏上。

就在贺峻霖感觉绝望即将将他淹没时，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指尖颤抖着划过通讯录，当"YHX"这个备注映入眼帘，雨幕中突然传来熟悉的摩托车轰鸣声。他怔在原地，这一刻，这个名字竟像一道刺破黑暗的光，让他原本剧烈跳动的心稍稍安定。按下通话键的瞬间，听到严浩翔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贺峻霖几乎要落下泪来，"带警察来...画室，有人非法侵入。"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却在听到那声短促的"三十秒"后，莫名有了支撑下去的勇气。

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木屑如雪花般飞溅在贺峻霖手背。方子陌阴鸷的脸出现在破门而入的阴影中，他染着烟味的黑色大衣扫过门框，皮鞋无情地碾碎地上干结的颜料。"装什么清高？当年是谁......"话音未落，贺峻霖举起调色刀，刀刃精准地映出对方右眉角那道他亲手留下的旧疤，"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把你脸上的疤再划深两寸。"他努力挺直脊背，可微微颤抖的米白色毛衣下摆，还是将他的紧张暴露无遗。

方子陌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暴雨前的乌云，突然暴起抓住贺峻霖的手腕。两人在颜料狼藉的地板上激烈缠斗，贺峻霖被死死压在画架下，调色刀脱手而出。松木画架发出痛苦的呻吟，颜料管在撞击中爆开，钴蓝色的汁液如鲜血般溅在方子陌侧脸。贺峻霖感觉后背撞上尖锐的画钉，疼得眼前发黑，却仍死死咬住对方的手腕。方子陌恼羞成怒，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贱人！"

就在方子陌扯开他衬衫纽扣的千钧一发之际，铁门被人狠狠踹开。严浩翔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凌乱的发梢滴落，登山靴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水痕。他胸前的相机随着剧烈的喘息晃动，当看到贺峻霖衣衫不整、脸颊红肿、眼神惊恐的模样时，眼底的光骤然冷成冰刃，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额角暴起的血管仿佛随时都会爆裂。

"松开！"严浩翔的声音从胸腔深处迸发，每个字都裹着刺骨的寒意。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一把揪住方子陌的后领，将人重重撞在墙上。相框在撞击中坠落，玻璃碎裂的声音里，严浩翔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一下又一下砸向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此刻的严浩翔，双眼通红，牙关紧咬，嘴角因过度用力而溢出鲜血，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贺峻霖撑着画架艰难站起来，颤抖的手指想要系上衬衫纽扣，却怎么也对不准扣眼。看着严浩翔发红的眼眶和紧绷到极致的下颌，他突然意识到，若再继续下去，严浩翔必将因为这失控的愤怒付出沉重代价。心中一紧，他顾不上浑身的疼痛，踉跄着冲过去拽住严浩翔扬起的手臂："够了！别打了！"

严浩翔的动作顿住，回头望向贺峻霖时，眼底还残留着未消散的暴戾。贺峻霖被那眼神刺得心头一颤，却还是咬着牙，声音带着哭腔重复："警察快来了，别把自己搭进去......"他脖颈处的抓痕还在渗血，却坚定地扣住严浩翔的手腕，感受着对方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严浩翔盯着贺峻霖破碎的衣衫、红肿的脸颊和脖颈处的伤痕，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逐渐松开了拳头。方子陌瘫倒在地哀嚎，而贺峻霖仍死死拽着严浩翔，生怕他再失控。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秋雨掠过敞开的门，将满地狼藉的颜料冲刷成蜿蜒的溪流，却冲不散空气中紧绷的情愫——那是恐惧褪去后，混杂着担忧与悸动的复杂心绪，还有贺峻霖心底，对严浩翔难以名状的依赖与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