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贺峻霖正在擦拭画室的玻璃。冰凉的水汽在指尖凝结，他望着窗外被白雪覆盖的街道，恍惚间又回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画架上，那幅被颜料毁坏的桂花图早已被替换，新的画作里，雪后的桂花在枝头绽放，金黄的花蕊穿透皑皑白雪，宛如燃烧的火焰。

手机在工作台上震动，是法院寄来的判决书生效通知。贺峻霖摩挲着文件上鲜红的印章，纸张边缘还带着油墨的温度。自方子陌被判刑后，他再没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任何消息，仿佛对方从艺术圈彻底蒸发，只留下论坛里零星几条无人问津的旧帖。

"冷不冷？"严浩翔推门而入，衣服上落着细碎的雪粒。他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街角新开的粥铺，红枣桂圆味的。"贺峻霖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碗，瞥见对方耳尖冻得通红，忽然想起庭审结束那天，也是这样冷的天气，严浩翔站在法院台阶上，默默把围巾解下来给他披上。

清理储物间时，贺峻霖翻出个布满灰尘的纸箱。打开的瞬间，褪色的画笔、断裂的画框零件倾泻而出，还有张泛黄的便签——那是大学时方子陌写下的羞辱性评语，字迹早已晕染模糊。他攥着纸张的手微微发抖，严浩翔不知何时走到身后，指腹轻轻抚过他紧绷的后颈："要我帮忙吗？"

两人蹲在画室后院，将那些承载着噩梦的物件投入铁桶。火苗窜起的刹那，贺峻霖看见严浩翔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像一道坚实的屏障。纸张燃烧的脆响中，他忽然轻笑出声："原来彻底告别，不过是一把火的事。"严浩翔往桶里添了根枯树枝，火光映亮他眼底跳动的暖意："但重生需要更久。"

雪越下越大，画室的玻璃窗蒙起一层水雾。贺峻霖支起画架，新的画布上，两个身影在雪地里并肩而立。他握着画笔的手不再颤抖，笔触落下时，严浩翔探过头来，呼出的热气在他耳畔萦绕："把我画得帅点。"贺峻霖笑着 elbow 他，却在转头时撞进对方认真的眼神——那目光里盛满的温柔，比炉火更炽热。

深夜，贺峻霖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透过猫眼，他看见严浩翔浑身是雪，怀里紧紧护着个防水袋。"匿名信。"严浩翔跺掉靴底的积雪，睫毛上还凝着冰晶，"有人寄来方子陌藏匿的其他证据，这次彻底翻不了身。"贺峻霖接过袋子，触到对方冻僵的手指，突然想起初遇那天，也是这样带着寒气的手，却给他带来了光。

窗外，雪落无声。贺峻霖将信件仔细收好，转身时严浩翔正对着画布端详。月光透过雪幕洒进来，照亮画上两个相拥的剪影。"其实你漏画了一样东西。"严浩翔伸手在两人头顶虚点，"应该加上漫天的星光。"贺峻霖望着他被雪映亮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曾以为永远走不出的黑暗，早已在某个时刻，被眼前人全部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