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江水漫过台阶的速度比张浩想象中要快。冰凉的液体已经浸透了他的皮鞋，顺着袜子爬到脚踝，冻得他骨头缝里都在发麻。他站在原地没动，任由那股寒意一点点往上蔓延，好像这样就能冻结心脏传来的、几乎要把他撕裂的疼痛。

手机屏幕还亮着，白晴晴那段录音在播放器里循环播放。她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一句句扎进他的耳朵，扎进他的心里。

"张浩胃不好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对，让他多喝酒..."

胃不好...是啊，他胃不好，薇薇比谁都清楚。她每天早上都会早起半小时，给他熬小米粥，养胃的那种，上面还会卧一个圆润的溏心蛋。他总嫌麻烦，说外面买点包子豆浆就行，可薇薇却说外面的不卫生，坚持要给他做。

"...林薇薇？她活不过下个月了，胃癌晚期而已。"

而已...

张浩猛地蹲下身，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阵剧烈的咳嗽冲口而出，咳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恍惚间好像闻到了薇薇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她强装出来的、带着苦涩的笑容。

"浩浩，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

"浩浩，最近胃药不能停，记得按时吃。"\

"浩浩，等你忙完这个项目，我们就去领证好不好？我已经看好日子了。"

那些被他忽略、被他认为是唠叨的话语，此刻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凌迟着他的神经。他想起三个月前，薇薇拿着一份文件回家，神神秘秘地不让他看。他当时正忙着项目焦头烂额，随口问了一句是什么，薇薇红着脸说是给新家选的窗帘样式。

现在想来，那哪里是窗帘样式，那分明就是她的诊断报告！那张写着"晚期胃癌"的、足以压垮一个年轻女孩的判决书！

"我操！！！"

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咆哮从张浩喉咙里爆发出来，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他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栏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痛从指骨蔓延开来，可这点疼，跟他心里的剧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女警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上前打扰，只是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她见多了生离死别，却很少见到一个男人痛苦到这种地步，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只能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来宣泄内心的绝望。

张浩不知道自己在江边站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冷风把他的眼泪都吹干了，只剩下脸上一片冰凉的泪痕。他缓缓站起身，目光空洞地望着黑沉沉的江面。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映在江面上，像一颗颗破碎的星星，一闪一闪，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慢慢打开那个小盒子，钻戒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冷的光泽。内侧"薇薇，等我回家"的刻字，此刻看来无比讽刺。他连一句承诺都没能兑现，那个满心期待着和他组建家庭的女孩，带着他的误解和她的病痛，永远地离开了。

"回家...我还怎么回家..."张浩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家都没了..."

他想起他们一起布置的那个出租屋，不大，却很温馨。墙上贴着他们一起去旅游的照片，沙发上放着薇薇织了一半的围巾，阳台上还挂着她新买的床单，浅蓝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星星图案。她说等他项目结束，他们就换成大点的房子，把父母接过来住。

一切都规划得那么好，一切都那么触手可及，却在他最不经意的时候，被彻底打碎了。

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张浩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划开屏幕。这次不是录音，也不是照片，而是一条短信。

"明天上午九点，城西仓库，有些东西你应该想知道。"

张浩皱紧眉头，这个号码究竟是谁？对方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他试着回拨过去，却提示对方已经关机。他看着那条短信，心里翻江倒海。去还是不去？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可是...他太想知道真相了。关于薇薇，关于白晴晴，关于那些被他忽略的日日夜夜。

"我知道了。"张浩回复了简短的三个字，尽管知道对方可能看不到。他收起手机，把盒子重新放回口袋，紧紧攥着那串钥匙。小小的猪形挂件硌着他的手心，微微的疼，像在提醒他，还有事情等着他去做。

"谢谢你。"张浩对女警说了一句，声音依旧沙哑，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决绝。他转过身，朝着和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江水依旧拍打着岸边，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薇薇无声的哭泣。

回到空荡荡的出租屋，已经是凌晨两点。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薇薇最喜欢的味道。她总说这种味道能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家的院子。

屋子里还是老样子，只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沙发上扔着他上次换下的外套，薇薇还没来得及洗。餐桌上放着两个碗，一双筷子，像是他们刚刚吃完饭，只是人已经不在了。

张浩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柔软的沙发陷下去一块，那是薇薇最喜欢的位置。他仿佛还能看到她蜷缩在那里，抱着抱枕，笑嘻嘻地看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

"浩浩，你看这个好好笑。"\

"浩浩，给我倒杯水嘛。"\

"浩浩，过来抱抱。"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