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仓库门口拉起了黄色警戒线，几个穿制服的人进进出出，手电筒的光束在仓库各个角落晃动。张浩靠在冰冷的铁皮货架上，手里紧紧攥着薇薇的手机，屏幕上两人在洱海边的合影被反光模糊了一半，像是隔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

苏梅的胳膊已经被简单包扎过，白色纱布渗出点点红渍。她站在警戒线外，看着法医蹲在铁笼前拍照取证，声音有些沙哑："白晴晴从半年前就开始动这些歪心思了。"

张浩抬起头，视线有点发直。他看见两个警察架着白晴晴往外走，女人还在挣扎，嘴里不停喊着什么，但声音被警笛声盖得断断续续。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那曾经让他觉得温婉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扭曲和怨毒。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张浩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不是薇薇的主治医生吗？"

苏梅转身看着他，眼神复杂："我是薇薇的表姐。"

这个答案像一道惊雷，炸得张浩脑袋嗡嗡作响。他想起第一次在医院见到苏梅的场景，女人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说话干脆利落，怎么看都和温柔的薇薇沾不上边。可现在回想起来，苏梅看薇薇的眼神，确实带着一种超乎医患关系的关切。

"薇薇不让我告诉你。"苏梅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却没点燃，"她说你工作忙，不想让你分心。"她顿了顿，视线落在远处，"其实从第一次复查开始，我就发现用药效果不对。薇薇身体里的药物浓度总是偏低，当时我还以为是她体质特殊。"

张浩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起那些被白晴晴送来的"爱心餐"，想起自己胃里反复出现的不适，想起薇薇临终前那条没头没尾的留言："浩浩，别喝晴晴送的东西，一定别喝..."当时他只当是薇薇病重时的胡话，现在才明白，那是她用生命发出的警告。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张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苏梅转过头，眼神锐利如刀："告诉你？告诉你你会信吗？"她往前走了一步，几乎和张浩脸贴脸，"白晴晴每天去你公司嘘寒问暖，朋友圈里全是和你的亲密合影，连你妈都说她是难得的好女孩。薇薇跟你说过白晴晴改了她的体检报告，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她小心眼，说她想太多，说她就是看不得别人好！"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张浩心上。他想起那天和薇薇的争吵，想起自己摔门而去时薇薇泛红的眼眶，想起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张浩！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后悔？他现在何止是后悔。如果可以用命去换，他愿意立刻随薇薇而去。可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如果。

"我..."张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苏梅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清的嘲讽："现在知道难受了？张浩，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自以为是。你总觉得自己最聪明，总觉得别人都得围着你转。薇薇爱你十年，等你十年，最后换来的就是你的怀疑和不信任。"她抬手，指尖几乎要戳到张浩的脸上，"你配不上她。"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张浩心脏最软的地方。他看着苏梅泛红的眼眶，突然发现这个一直表现得冷静强势的女人，此刻也在强忍泪水。是啊，她们是姐妹，薇薇走了，苏梅心里的痛，恐怕不比他少。

"对不起。"张浩低下头，声音哽咽，"真的...对不起。"

苏梅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跟我说对不起没用。"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薇薇托我交给你的，本来想等你生日的时候给你。"

张浩接过信封，指尖触到那熟悉的字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信封上写着"给浩浩，生日快乐"，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正是薇薇特有的笔迹。

仓库里突然安静下来，警笛声不知何时已经远去。阳光透过破损的屋顶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浩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

他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浩浩，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是冬天了吧。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吃饭，胃还疼不疼。记得少喝咖啡，多喝热水。

医生说我的时间不多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但我不后悔，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虽然你有时候很气人，总是忘了我们的纪念日，总是把工作看得比我重要，还老是被白晴晴骗得团团转...好吧，我承认，有时候我真的很生气。

但我还是爱你啊。爱那个会在雨天背我过马路的你，爱那个会记得我不吃香菜的你，爱那个虽然嘴笨却偷偷给我准备惊喜的你。

高三那年竞赛，其实是我故意输给白晴晴的。她妈妈当时生病住院，家里很困难，那个保送名额对她来说更重要。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可看你那么相信她，就没说出口。现在想来，要是当时说清楚就好了，也许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了。

银行卡里是我攒的钱，不多，但够你去看一次洱海了。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的吗？你替我去看看吧，记得多拍点照片，烧给我看。

还有，别太怪白晴晴。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就是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最后，浩浩，忘了我吧。找个好女孩，好好生活。胃不好就少喝酒，工作别太累，要按时吃饭..."

信纸到这里突然变得模糊，张浩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捂住嘴，强忍着不哭出声，肩膀却忍不住剧烈颤抖。

苏梅递给他一张纸巾，声音也有些沙哑："薇薇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她看着远处，像是在自言自语，"她说她不怪你，她说你只是被眼睛看到的东西骗了。"

张浩想起薇薇的样子，想起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想起她生气时撅起的嘴巴，想起她躺在病床上日渐消瘦的脸庞。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却清晰得像是昨天才发生。

"我想看看她。"张浩站起身，声音低沉，"现在可以吗？"

苏梅摇摇头："还不行，法医那边还要做检查。"她看了看表，"下午吧，我带你去。"

张浩点点头，目光落在手里的银行卡上。薇薇总是这样，替所有人着想，到最后都还在担心别人。他想起自己曾经抱怨过她太善良，说她这样会吃亏。现在看来，吃到最大亏的人，是他自己。

"那个救助金是怎么回事？"张浩忽然想起苏梅之前说的话。

苏梅叹了口气："是薇薇匿名申请的，本来想帮白晴晴一把。后来发现白晴晴用她的名义又申请了一份，还伪造了病历，就想把事情说清楚。"她顿了顿，"没想到白晴晴会这么极端。"

张浩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起白晴晴那张总是挂着温柔笑容的脸，想起她每次"不经意"间在自己面前说薇薇坏话的样子，想起她在医院里假装关心却总在关键时候误导自己的举动。原来那么多破绽，他却一个都没发现。

"我真是个傻子。"张浩自嘲地笑了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苏梅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明明是温暖的春日，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下午的时候，苏梅如约来接张浩。车子行驶在熟悉的街道上，张浩却觉得一切都变得陌生了。路过他们曾经经常去的那家火锅店，他仿佛还能看到薇薇兴奋地涮着毛肚的样子；经过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公园，那个长椅上空空如也，却好像还留着薇薇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