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还陷在刚才回廊里的那阵恶意的哄笑里，耳朵里嗡嗡的。眼前灰扑扑的景象又模糊、晃动了一下，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等再清楚时，他发现自己飘在一个熟悉又安静的地方——霍格沃茨的图书馆。高大的书架像沉默的巨人，空气里弥漫着旧羊皮纸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光线从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在橡木长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他很快就在一排排书架后头的角落里，找到了年轻的斯内普。他一个人坐在最靠里的桌子旁，几乎被阴影笼罩着。桌上摊着好几本厚厚的、书脊都磨破了的魔药学和黑魔法防御术书籍。他低着头，羽毛笔在羊皮纸上飞快地移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写得非常专注。黑头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脸。
离他不远，靠近窗户、光线明亮的地方，莉莉坐在另一张桌子旁。她也在看书，旁边还摊着一本摊开的古代魔文词典，羽毛笔搁在墨水瓶上。她似乎遇到了难题，一只手托着下巴，眉头微蹙，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柱里飞舞的细小尘埃，像是在思考。那头红发在明亮的光线下，像温暖的火焰。
哈利注意到，刚才还全神贯注写字的斯内普，羽毛笔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微微侧过头，不是直接看，而是借着书架缝隙透过的光，小心翼翼地、飞快地瞥了一眼莉莉的方向。那眼神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里面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还有一点点笨拙的紧张。
哈利像个无声的影子，飘到莉莉桌子的另一侧。
这时，玛丽·麦克唐纳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手里也拿着书。她拉开莉莉对面的椅子坐下，把书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
“嘿，莉莉，”玛丽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点八卦兮兮的笑，朝斯内普那个阴暗角落努了努嘴，“看那边。你的‘小影子’又在了。他是不是一天到晚就跟着你啊？” 她声音虽然低，但在安静的图书馆里，还是能听清楚。
莉莉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向玛丽，又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瞥了一眼书架后那个模糊的黑影。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然后低下头，翻动了一下古代魔文词典的书页，似乎想继续看书。
“真搞不懂他，”玛丽没在意莉莉的冷淡，自顾自地小声嘀咕，声音里带着点好奇和不解，“一天到晚阴沉沉的，也不跟人说话，就自己缩在角落里啃那些又厚又怪的书。” 她托着腮帮子，看着莉莉，“你说，他该不会……真喜欢你吧？”
莉莉翻书的手指顿了一下。她没有立刻抬头，但哈利看到她白皙的耳根似乎泛起了一点点很淡的红晕。她沉默了几秒钟，才继续翻页，语气听起来尽量平静，甚至有点刻意：“别瞎说，玛丽。西弗勒斯……他只是对学习很认真。他懂很多东西，在魔药和魔咒方面很厉害。” 她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为那个阴暗角落里的身影辩解。
“厉害是厉害，”玛丽耸耸肩，显然没被说服，“可那性子也太怪了。你看波特，人家魁地奇打得好，人也开朗大方，朋友多……”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莉莉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这次带着点明显的不悦。“又来了，”她放下书，看向玛丽，声音还是压低的，但语气认真了些，“别总拿他们比。波特是波特，西弗勒斯是西弗勒斯。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是不一样，”玛丽撇撇嘴，“一个像太阳，一个像……” 她瞄了一眼斯内普的方向，没把那个不太好的词说出来，但意思莉莉懂了。
莉莉没再说话。她拿起羽毛笔，无意识地蘸了点墨水，在羊皮纸的空白处画着无意义的圈圈。她的目光有些放空，似乎在想着什么。哈利能感觉到她心里那点微妙的困扰。她欣赏斯内普的才华和知识，但又无法忽视他那孤僻古怪的性情。玛丽的话，像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让她心里起了点涟漪。
就在这时，图书馆入口处传来一阵不算太大、但在这安静环境里很明显的说笑声和脚步声。
是詹姆·波特和小天狼星·布莱克。两人勾肩搭背地走进来，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兴奋劲儿，头发有点乱。詹姆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莉莉，眼睛一亮，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阳光灿烂的笑容。他直接朝莉莉这边走了过来，小天狼星也跟了过来，脸上带着他那惯有的、有点玩世不恭的笑意。
“嘿，莉莉！”詹姆的声音不大，但充满活力，打破了图书馆的宁静，“在看什么呢？古代魔文？这玩意儿可够头疼的！” 他很自然地就拉开莉莉旁边的椅子坐下了，探头去看莉莉摊开的书和词典。
小天狼星则懒洋洋地靠在旁边的书架旁，目光扫过莉莉和玛丽，又漫不经心地飘向图书馆深处。他的视线掠过那个阴暗的角落时，似乎停留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点轻蔑的弧度，但很快又移开了。
莉莉被詹姆突然的靠近弄得有点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把正在涂鸦的羊皮纸往旁边挪了挪，盖住了那些圈圈。她抬头看着詹姆那张热情洋溢的脸，又飞快地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小天狼星，脸上没什么笑容，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嗯。有点难。”
“需要帮忙吗？”詹姆很热情地凑近了些，“虽然我也不太擅长这个，不过……”
“不用了，谢谢。”莉莉打断他，语气客气但带着点距离感，“我自己再看看。”
詹姆似乎没在意她的拒绝，依然笑嘻嘻的：“那行。对了，下午的魁地奇训练看了吗？我们新练的那个队形……” 他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起魁地奇来。
角落里，年轻的斯内普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笔。他依旧低着头，但哈利能看到他握着羽毛笔的手指攥得死紧，指关节都泛白了。他整个人像一块被投入冰水的石头，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刚才玛丽的话，莉莉的辩解，波特那刺眼的笑容和自来熟的靠近，像针一样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能听到波特那充满活力的、带着格兰芬多式自信的声音隐隐传来，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嘲笑他的阴暗和孤僻。
他猛地合上了面前的书，发出一声不算大、但在寂静中显得突兀的“啪嗒”声。他没有看任何人，像一道沉默的、黑色的影子，迅速收拾好桌上的书本和羊皮纸，一股脑塞进那个破旧的书包里。然后，他低着头，弓着背，脚步又快又轻，几乎是贴着书架，从最远的、光线最暗的那条通道，迅速离开了图书馆。那背影，透着一种急于逃离的狼狈和被深深刺痛的孤绝。
莉莉似乎被那声合书的声音惊动，抬头朝角落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看到空荡荡的座位和斯内普消失在书架尽头的一抹黑袍衣角。她的目光在那边停留了几秒，碧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有点无奈，又像是有点……担忧？但很快，詹姆又说了句什么，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哈利飘在原地，看着斯内普消失的方向，又看看窗边被阳光和格兰芬多伙伴包围的莉莉。图书馆恢复了安静，只有詹姆压低的说话声和玛丽偶尔的轻笑。但这安静里，分明残留着刚才角落里那个少年无声的、沉重的痛苦和逃离。那份痛苦，像图书馆里无处不在的灰尘，无声无息地漂浮在空气里，只有哈利这个旁观者，才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分量。平淡的一天，安静的图书馆，却藏着一道看不见的、越来越深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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