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冷风

哈利跟着斯内普那无声离开的背影，飘出了弥漫着药味和喧嚣的魔药课教室。眼前的灰暗景象像被风吹皱的湖面，模糊、晃动，又慢慢平静下来。

这次是在室外。霍格沃茨城堡外，靠近黑湖边。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湖面上吹来的风带着湿冷的潮气，刮在脸上凉飕飕的。高大的山毛榉树叶子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着。

哈利看到年轻的斯内普一个人坐在湖边一块远离小径的大石头上。他没看书，也没写东西，只是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远处灰蒙蒙的湖水发呆。黑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块被遗忘在冷风里的石头，散发着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孤寂和阴郁。

离他不算太远，但隔着一段距离的草坪上，倒是挺热闹。詹姆·波特、小天狼星·布莱克，还有莱姆斯·卢平和小矮星彼得，四个人正嘻嘻哈哈地练习着什么。詹姆骑在一把飞天扫帚上，离地不高，正试图把一只金色的飞贼（训练用的假货）扔给小天狼星。小天狼星没骑扫帚，动作矫健地跳起来去接，卢平在旁边笑着指点，彼得则抱着几个人的书包，有点紧张地看着。

他们那边的笑闹声，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飘过来，更衬得湖边石头上的斯内普那边死寂一片。

哈利像个没有重量的幽灵，飘在离斯内普不远不近的地方。他看着斯内普望着湖水出神的侧脸。那张年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哈利能感觉到一种沉重的、化不开的东西压在他身上。是图书馆里的难堪？魔药课上的无视？还是……别的什么？那双黑眼睛深处空空的，像两口枯井。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城堡方向传来，踩在有些枯黄的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是莉莉·伊万斯。她裹着格兰芬多的围巾，红发在灰暗的天色下依然很显眼。她脚步轻快，似乎心情不错，手里还拿着几卷羊皮纸。她原本是朝着詹姆他们那个热闹的小团体方向走的，但路过湖边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大石头上的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她脚步顿了一下，脸上轻松的笑容也淡了些。她犹豫了几秒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脚步一转，朝着斯内普坐着的石头这边走了过来。

风吹乱了她的红发，她把围巾又裹紧了些，走到离斯内普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西弗勒斯？” 莉莉的声音清脆，带着点试探，打破了湖边冰冷的寂静。

斯内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下巴依旧搁在膝盖上，望着湖水，仿佛没听见。

莉莉等了几秒，见他没反应，往前又走了一小步。“喂，跟你说话呢。” 她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点不满。

斯内普这才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转过头。他的黑眼睛看向莉莉，里面没有任何光彩，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像结了冰的湖面。“有事？” 他的声音又干又涩，像砂纸摩擦。

莉莉被他这冷漠的态度弄得有点不舒服，眉头蹙了起来。“你一个人坐这儿干嘛？风这么大。” 她说着，目光扫过他单薄的黑袍子，“不冷吗？”

“不冷。”斯内普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又转回头去看湖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莉莉被他噎了一下，碧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她吸了口气，似乎想掉头就走，但忍住了。她往前又走了一小步，几乎站到了石头边上。“我……我刚才魔药课论文写完了，关于月长石粉在镇定药剂里的三种催化效果……” 她似乎想找个话题，语气带着点分享的意味，“斯拉格霍恩教授上次提的那个‘逆向搅拌法’，我觉得用在最后阶段可能效果更好，就是时间点不太好把握……”

她的话还没说完，斯内普突然猛地转过头，黑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嘲讽：“怎么？格兰芬多的万事通小姐，也有搞不定的魔药问题了？需要来请教我这个‘阴沟里的臭虫’了？”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人。那语气里的刻薄和自贬，让莉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些，绿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被刺伤的愤怒。

“西弗勒斯·斯内普！” 莉莉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你这是什么话？！我好心……”

“好心？” 斯内普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他个子比莉莉高一点，此刻低头俯视着她，黑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自厌，还有一种被看穿狼狈后的疯狂反击。“收起你那点可怜的‘好心’吧，莉莉·伊万斯！”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她的全名，“我不需要！去找你的波特吧！他多阳光，多开朗，多讨人喜欢！他肯定很乐意听你讲什么‘逆向搅拌法’！”

他吼完，胸膛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看着莉莉那双因为震惊和愤怒而睁大的绿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此刻扭曲而狰狞的面孔。这让他更加痛苦和自厌。他猛地转过身，像逃离瘟疫一样，不再看莉莉一眼，脚步踉跄地朝着远离人群、更偏僻的湖岸树林方向，跌跌撞撞地快步走去。那背影，比刚才离开魔药教室时更加狼狈和绝望。

莉莉站在原地，被冷风吹着，半天没动。她手里攥着的羊皮纸卷被捏得变了形。她看着斯内普消失在光秃秃的树林边缘，碧绿的眼睛里，最初的愤怒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失望所取代。那失望里，还夹杂着一丝疲惫和……了然？好像斯内普这样的反应，她并非完全没有预料到，只是每一次，都还是那么伤人。

她最后看了一眼斯内普消失的方向，又转头瞥了一眼远处草坪上还在笑闹的詹姆他们。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裹紧了围巾，没再往詹姆他们那边走，而是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低着头，一个人默默地走回了城堡。红发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有些黯淡。

哈利飘在冷风里，看着莉莉独自离开的背影，又看看斯内普消失的树林方向。湖边的风更冷了，吹得光秃秃的树枝呜呜作响。刚才那一幕，没有激烈的争吵，只有几句刻薄的话语和一个决绝的转身。但那份冰冷和失望，比任何咒语都更伤人，像这湖边的冷风，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凉。平淡的湖边，灰蒙蒙的天，一场还没开始就被冰冷刺伤结束的对话。裂痕，似乎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