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

他们是在第七天清晨决定外出的。

暖房里的土豆种只剩最后半袋，碱水滤辐射的海绵垫也快失效了。陈冬点了五个人——他自己，老周，瘦高个，“秃鹫”首领，还有那个女人的丈夫（他前几天从“河谷”逃过来，说那边营地塌了一半）。

“我们去东边的罐头厂，听说还有几箱没被冻透的罐头。”陈冬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进陈夏手里，“你们守好暖房，锁好新焊的铁门，我们三天就回。”

陈夏把那块饼干掰了一半，塞进他嘴里：“带够热水，辐射值高就赶紧撤。”她往他口袋里塞了把磨尖的铁皮刀，“这是瘦高个连夜打的。”

离开营地时，天还墨得像块炭。五个人踩着拖拉机压出的辙印往前走，手里的铁皮灯发出昏黄的光，只能照亮脚下半米的地方。风裹着冰碴子打在脸上，盖革计数器时不时发出一阵轻响。

罐头厂比想象中难搜。塌了一半的墙把仓库堵得死死的，他们用铁管撬了整整一天，才在墙角挖出个能钻进去的洞。里面果然有惊喜——三箱橘子罐头，玻璃罐冻得结结实实，却能看见里面橙红色的果肉。

“够吃半个月了。”老周抱着罐头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灰。他们用破布把罐头裹好，往背上一捆，转身时却发现外面的天更黑了，连铁皮灯的光都被吞得干干净净。

“走快点，别误了时间。”“秃鹫”首领紧了紧背上的罐头，他总觉得心里发慌，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回到“新芽”营地时，是第三天傍晚。远远地就看见暖房的铁皮顶，却没看见往常亮着的灯光。陈冬心里一沉，加快了脚步——铁门被撬了，歪歪扭扭地挂在合页上，地上还有几道拖痕，像是有人把东西拖走了。

“出事了！”他喊着冲进暖房，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暖房的塑料板被划得稀烂，土豆种撒了一地，被人踩得稀烂；地热口旁的麦芽被连根拔起，泥土里还留着几个带血的脚印；赵伯倒在墙角，额头有个血窟窿，手里还攥着那本画着“希望”的册子，纸页被血浸透了。

陈夏不在。

瘦高个突然指着地上的血迹，那血迹断断续续往暖房外延伸，滴在雪地上，像串红玛瑙。“秃鹫”首领蹲下去摸了摸，血还没冻透：“刚走没多久。”

“是‘黑齿’那帮人。”女人的丈夫突然咬着牙说，“他们在‘河谷’就抢过我们，嘴里镶着铁齿，专抢种子和抗辐射体质的人。”他指着地上的铁齿印，“这是他们的记号。”

老周突然发现赵伯的手在动。他赶紧扑过去，把耳朵凑到老人嘴边，听见气若游丝的声音：“夏……夏往西边跑了……带……带了麦种……”

陈冬的手在抖。他捡起地上那株被踩烂的麦芽，根须上还沾着点湿泥。突然，他看见暖房角落的铁皮上，有个用指甲刻的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西边。

“追！”他抓起铁管就往外冲，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他们顺着血迹追了两里地，在一片废墟前失去了踪迹。雪地上有打斗的痕迹，还有个被踩扁的铁皮盒——那是陈夏装麦种的盒子。

“他们把她带走了。”瘦高个的声音发颤，他捡起铁皮盒，里面还剩三粒麦粒，被血浸得发红。

“往西边追。”“秃鹫”首领突然说，他指着远处的黑影，“‘黑齿’的老巢在那边的废弃监狱，我以前跟他们打过交道。”

陈冬把三粒麦粒塞进嘴里，用牙咬碎。麦壳的涩混着血腥味在嘴里散开，他突然想起陈夏哼的那支跑调的歌，想起她把麦粒埋进土里时认真的样子。

“走。”他握紧了手里的铁管，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带回来。”

风在废墟间呼啸，像在哭。五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墨色的黑暗里，只有手里的铁皮灯，在风雪中晃出一点微弱的光，像颗不肯熄灭的火星。

暖房里，赵伯的手彻底不动了。那本浸透了血的册子落在地上，正好翻开在画着“希望”的那页，画上的田地旁，不知被谁用指甲刻了个小小的芽，像在黑暗里倔强地探着头。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