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麦

血麦粒发芽那天，陈夏在赵伯的坟头旁搭了个小棚。

绿芽顶破泥土时带着点红，是麦粒上的血迹渗进了土里。她蹲在棚子旁，看着那两瓣嫩叶在风里晃，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河谷”的人，来了十几个，为首的人背着个铁皮箱，里面是他们新收的土豆种。

“我们重建了暖房。”那人把土豆种往地上一放，声音带着点哽咽，“听说赵伯……”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从怀里掏出块烤得焦黄的土豆，放在坟头前，“这是用你们给的种子种的，面得很。”

陈冬正在加固暖房的铁门，新焊的锁头闪着冷光。他看着“河谷”的人帮忙修补被撬坏的塑料板，突然觉得这扇门没必要再锁了——那些打砸抢的日子，好像正随着赵伯的坟头，慢慢沉进冻土深处。

半个月后，他们收到了西边聚居地的消息。有人骑着改装摩托车来的，车后座绑着个铁盒子，里面是几十粒饱满的黑麦种。

“我们在图书馆的地库里找到的。”骑手摘下冻成冰壳的面罩，露出张年轻的脸，“书里说这东西比野麦子耐寒，你们试试？”他指着暖房里的绿苗，眼睛亮得像有光，“听说你们这里，连血泡过的种子都能发芽？”

陈夏把黑麦种埋在血麦粒旁边，又浇上混了草木灰的温水。她想起赵伯说的“麦香”，突然想让这香味飘得远些，再远些。

秋收那天，暖房里堆起了小山似的土豆和麦穗。陈冬带着人用拖拉机把粮食分到各个聚居地，车斗里的麦粒晃出细碎的响，像在唱歌。路过废弃监狱时，他们看见“黑齿”的旧址上，有人种了片新的麦芽，绿得晃眼。

“是‘秃鹫’那伙人弄的。”老周指着田里的人，为首的男人正弯腰除草，胳膊上的疤痕在光线下很显眼，“他们说要赎罪。”

陈夏从车斗里抓了把麦粒，扬在风里。麦粒落在新翻的土地上，像撒下一把星星。她突然发现，铅灰色的云层里，竟透出点淡淡的黄——不是火光，是真的天光，薄得像层纸，却足够让她看清远处的麦田。

回去的路上，拖拉机的油箱空了。陈冬跳下来，看见路边立着个新焊的铁皮箱，里面装满了兑好的燃料，箱盖上刻着个小小的芽。是哪个聚居地留下的，没人知道。

暖房的灯亮起来时，陈夏正在炒新收的麦粒。焦香混着热气飘出窗外，引得孩子们围着门口转。她往每个孩子手里塞了把炒麦粒，看着他们蹦蹦跳跳地跑向远处的麦田——那里，有人在搭新的暖房，铁皮碰撞的叮当声在风里荡出老远。

陈冬靠在门框上，看着妹妹的背影。暖房的墙上，新画了张地图，上面用红漆标着一个个小点，每个点旁都写着两个字：“有麦”。

风穿过麦田，发出沙沙的响，像无数株麦穗在说话。陈夏抓起一把新磨的麦粉，撒进沸腾的铁锅里，白雾腾起来，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好像看见赵伯站在白雾里，手里举着那本画着“希望”的册子，正对着她笑。远处的天光又亮了些，铅灰色的云层正在慢慢变薄，露出后面更淡的蓝——那或许不是天亮，或许只是无数个暖房的光，映亮了这块曾经荒芜的土地。

但这已经够了。

够让他们看清脚下的麦田，够让炒麦粒的香味飘向更远的地方，够让每个黑沉沉的夜里，都有孩子含着麦香入睡，梦见一片永远不会枯萎的绿。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