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

那层淡淡的蓝光持续了三天。

起初谁也没在意，只当是寒潮后的海市蜃楼。直到陈夏在给血麦浇水时，发现叶片上的露珠在微光里泛着银亮，像撒了层碎星子——她突然想起赵伯册子上的插画，画里的太阳就是这样，把光揉碎了洒在叶子上。

“快看温度计！”瘦高个举着仪器冲进暖房，指针正往零上爬，虽然慢，却带着股执拗的劲。他指着外面，铅灰色的云层裂开道更大的缝，光从里面淌出来，在雪地上积成薄薄的一层，像融化的银。

“河谷”的人疯了似的跑来报信，说他们那边的冻土化了层，露出黑黢黢的软泥，踩上去能陷进半只脚。“能种了！”为首的人手里攥着把湿土，激动得直哆嗦，“书里说这叫春耕！”

陈冬把拖拉机开出了暖房。履带碾过化冻的土地，不再是硬邦邦的脆响，而是“噗嗤”一声，带着点湿润的闷。他往车斗里装了半袋黑麦种，要去西边的荒原试试——那里曾经是城市的边缘，现在只剩下成片的废墟，却藏着最肥沃的腐殖土。

陈夏跟在后面撒种。她把麦粒攥在手心，让那点暖意浸透种皮，再轻轻撒进拖拉机犁出的沟里。风过时，不再裹挟冰碴，反而带着点土腥味，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飘起来。

“秃鹫”首领在荒原尽头焊了个高高的铁架，上面挂着面铁皮做的旗，旗上是陈夏画的太阳，用烧红的烙铁烫在铁皮上，红得像团火。“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地界。”他拍着铁架，声音洪亮，“插了旗，就谁也不能抢。”

那天傍晚，所有人都躺在新翻的土地上。光从云层的裂缝里漏下来，刚好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陈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辐射斑淡得快看不见了，皮肤在光里泛着健康的粉。

“赵伯说的天亮，是不是就是这样？”她转头问陈冬。

陈冬没说话，只是抓起她的手，往土里按。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还能感觉到麦粒在底下悄悄鼓胀。远处，有人在唱那支跑调的歌，是那个女人抱着孩子在哼，歌声混着风声，竟有了点温柔的意思。

铅灰色的云层还没完全散开，但裂缝越来越多，光漏下来的地方像撒了把金沙。陈夏看着血麦粒长成的那片麦田，麦穗在风里摇出细碎的响，突然明白——天亮不是等来的，是种出来的。是用一捧捧麦粒，一滴滴汗水，把黑沉沉的土地捂热了，把厚沉沉的云扒开了。

她站起身，朝着铁架上的太阳旗，用力喊了一声。声音在荒原上荡开，引得远处的人都跟着喊起来，喊声响彻云霄，惊得云层又裂开一道缝，漏下更多的光。

拖拉机突突地往回开，车斗里的空麻袋被风吹得鼓鼓囊囊。陈夏坐在车斗边缘，手里攥着粒新收的黑麦，麦粒在光里泛着琥珀色的亮。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还有更多的土地要翻，更多的种子要种，更多的暖房要搭。但只要这光还在，只要手里的麦粒还带着温度，他们就能把这片黑沉沉的世界，种成一片永远有麦香的地方。

风穿过麦田，送来远处的敲击声，三短，两长，三短。这一次，回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颗种子在土里发芽，带着破土而出的力量，在光里，好好地活着。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