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阳光,是在血麦收割后的第三个清晨穿透云层的。
不是淡金,是带着暖意的橙红,像陈夏当年用煤渣画的太阳。它落在巨型暖房的玻璃上,折射出无数光斑,照得里面的辣椒红得发亮,连土豆叶上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结棉桃了!”老周的喊声从暖房深处传来。他种的棉花果然抽出了花苞,青绿色的小球挂在枝上,被阳光一照,竟透出点粉。陈夏跑过去时,正看见他用粗糙的手掌轻轻碰了碰棉桃,像在摸什么稀世珍宝。
纺织厂的棉纱派上了用场。那个曾揣走饼干的女人成了织工,她把棉纱绕在自制的木梭上,在拼起来的木板上织出第一块粗布——米白色的,带着点棉纱的毛躁,却比任何破铁皮都暖和。她给孩子做了件小褂子,孩子穿着在麦田里跑,衣角扬起时,像只白鸟。
陈冬带着人在南边挖出了个旧水库。冰层融化后,露出底下清澈的水,映着天上的云影,竟能看见游鱼——是核战前留下的鱼卵,在低温里沉了一百八十年,竟还活着。“以后能种水稻了。”他站在水库边,往水里扔了把稻种,看着它们慢慢沉下去,“书里说,鱼能肥田。”
“秃鹫”首领迷上了打铁。他不再用铁管焊武器,而是打了套农具:镰刀、锄头、耘田耙,每件都磨得发亮,还在柄上刻了小小的芽。他把这些农具分给各个聚居地,只要求换点新收的种子——他的暖房里,现在种满了从各地换来的奇花异草,有能驱蚊的艾蒿,有能止血的蒲公英,还有种紫色的小花,太阳一晒就开花,像撒了满地星星。
那个镶铁齿的男人成了最好的农夫。他种的豆子能结满枝,种的南瓜能长到半人高。有次陈夏路过他的田地,看见他蹲在地里,正把掉在泥里的豆粒一颗颗捡起来,吹掉上面的土,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像在捡什么稀世珍宝。
赵伯的石碑前,长出了丛野蔷薇。没人知道种子是哪来的,或许是风带来的,或许是鸟衔来的。花开时是淡粉色的,在阳光下轻轻晃,引得蜜蜂(是“河谷”的人在旧蜂箱里找到的蜂后,慢慢养起来的)嗡嗡地绕着飞。
陈夏把第一块棉布铺在石碑上,阳光透过棉布,在碑上的画上投下淡淡的影。她突然发现,画里的根须更密了,麦田更宽了,裂开的云层里,竟能看见完整的太阳轮廓。
远处传来了孩子们的读书声。是用旧书改的课本,瘦高个把“希望”两个字刻在黑板上,孩子们跟着念,声音脆得像新抽的麦秆。陈冬站在教室外听着,手里攥着刚收获的第一把稻穗,金黄的颗粒在阳光下闪着光。
风穿过麦田,带着稻花的香。陈夏抬头看天,铅灰色的云层已经退到了天边,露出大片淡蓝的天,像被洗过一样。阳光落在她脸上,暖得让她想笑。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还有更多的土地要开垦,更多的种子要培育,更多的故事要往下写。但只要这阳光还在,只要手里的稻穗还沉甸甸的,他们就能把这个黑沉沉的世界,一点点种成当初老周说的样子——有暖房,有棉絮,有白白的米饭,有孩子在阳光下笑。
就像此刻,风里飘来新烤的麦饼香,混着棉花的软,蔷薇的甜,还有远处传来的、孩子们念“希望”的声音。这声音在阳光里荡开,很远,很远。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