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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十八 心灵迷宫

查九:陷落的天国之眼

前情提要:DODO冒险队齐心协力抬着小诺进入了广播大楼内,眼看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却又意外被困进了小诺的梦魇。屏幕外,“失踪”多时的黎先生终于露面,他向琴女士和查理坦白了一切的真相,这时查理才明白原来身边的这个琴女士也是克隆体,小诺和琴女士本人全都早已不在人世……

  多多独自一人在一片空旷的区域中醒来。踩在脚下的是绿油油的草地,顶在头上的是一碧如洗得有些失真的蓝天,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多多花了好长时间才弄懂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及在哪儿见过眼前的场景——这不就是Windows XP系统默认的蓝天草地壁纸嘛!难道自己穿越进电脑壁纸里了?

  “婷婷,虎鲨,扶幽——你们在哪儿?”多多扯着嗓子大声呼喊,换来的却只有自己逐渐减弱的回声,看来其他伙伴并不在自己的附近。但多多并没有因此气馁,一路经历的冒险给了他十足的信心:不管现在身处什么地方,一定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翻过一个小山丘,多多站在高处远远望去,发现不远处有一栋由贴图构成的小房子孤零零地伫立在草原上的低洼处,那里一定是个突破口!这么想着,多多撒开丫子往小屋的方向跑去,但还没等他跑出几步,脚底忽然一空,整个人瞬间陷进了草地里,随后竟然又从草地平稳地掉到了一张课桌前。

  教室里大约坐着二十余个学生,他们的脸上都蒙着一团黑雾看不见面貌,坐在多多斜对面的小诺也把头埋在桌子上,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多多试图站起身或者开口叫小诺的名字,但他一动不动地被定在椅子上什么都做不了,就好像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在局外目视着这里的一切。

  下课铃声响起,那些无脸同学全都一拥而上齐聚在小诺桌前,对着他各种指指点点大声嘲笑。他们往小诺的身上扔纸团、把他的铅笔盒随意扔来扔去,甚至还把他的书包直接丢进了垃圾桶,似乎把他当作了一个可以随便欺侮的出气筒;他们的笑声异常聒噪,嗓子就像自带扩音器一样把各式各样不堪入耳的语言悉数吐出,好似将所有的道德素质全部抛之脑后。

  多多在旁边看得既生气又心疼。其实在和婷婷他们成为好朋友之前,他也没少受过来自班上同学莫名其妙的恶意整蛊,在老师和大多数同学的眼里,他是个成天异想天开并且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奇怪想法的“问题儿童”,虽然情况没有小诺那么严重,但是那种不被人理解的滋味也很不好受。

  终于,受够了欺凌的小诺泪洒当场,“咻”地站起身从教室里夺门而出。多多这时也总算解放了自己的双腿能够行动自如,他一边高呼小诺的名字一边跟在后面追出门去,一直追到走廊的拐角处后进入了焕然一新的空间——一个四面全部由镜子组成的迷宫。

  多多步入镜子迷宫,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自己的镜像,只要一走动镜像也会跟着移动,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打不清方向,稍有不慎就会撞到镜子上。多多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脚下的路,忽然,小诺的影子伴随着跑动的脚步声出现在地上的几面镜子里,多多连忙凭借刚刚一闪而过的直觉朝小诺可能跑过的位置追了上去,额头却不意外地和镜子来了个亲密接触,磕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突然,小诺的身影又从对面的一面镜子中闪过,多多顾不上头上的疼痛再一次不信邪地追了过去,结果仍旧一头撞上了镜子。如此反复了尝试了N次后,多多的额头都被撞青了,并且眼前也直冒小星星,不过他依旧没有放弃寻找小诺的踪迹,只要小诺的身影一出现,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追赶上去,重复脑袋对镜子“拜礼”的过程。

  就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后,小诺大概是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从镜子外的某个空间发出声音劝诫道:“墨多多,你别追了,忘了我吧,我就是要让你知难而退!”

  多多的犟劲上来了,即便头上已经起了好几个小山丘似的包也还是不卑不亢地说:“不,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的,小诺,你自己也不要放弃了自己啊!”

  小诺沉默了几秒,无奈地开口道:“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想找到我,那我们就见一面吧,虽然我觉得这样并不能改变什么现状。”

  镜子迷宫缓缓从眼前消失,多多的身体再次下坠,只不过这次轻飘飘地落到了一个云朵般柔软的大号泰迪熊玩偶上,房间的四周也是熟悉的粉色装饰,他第二次来到了小诺的“芭比梦想豪宅”。

  见小诺还是形单影只地坐在自己房间的地上,多多捂着火辣辣的额头陪着他坐到旁边,十分不解地问:“小诺,你这是干什么呢?我们本来马上就能从虚拟世界里逃出去了,你为什么要把我们送到这里来,又为何要故意躲着我?”

  小诺特意把头偏向一旁不让多多看到自己的模样:“你走吧,我还是一个人待在这里比较好,反正我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也不重要。”

  多多感觉出来小诺的语气很不对劲,急切地想要开导他:“怎么会呢?每个人的存在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要因为别人的漠视而否定了自己的价值啊!”

  “但是……我活着真的有任何意义吗?”小诺哽咽道,“自从琴阿姨把我从福利院里领养回来后,我不仅没能让她骄傲,反而还连累她一起遭受了别人的非议和骂声。要是我没有出生,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做累赘,帮琴阿姨减少更多负担了?”

  多多没想到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身上居然经历了这么多他这个年纪本不该受到的伤害,以至于在小小年纪就说出这么一番惊世骇俗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切换了一个更严肃也更成熟地口吻说:

  “听着,小诺。我不是什么心理医生,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真正帮到你,但我知道一个人只要活在这世上就在创造无限可能,创造属于自己的人生意义。你觉得是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才受到这么多不公的对待,但这个想法是错的,是他们的傲慢和偏见才让你受到了伤害,所以不要苛责自己,不要因为他们的恶意去否定自己,选择融入他们!”

  小诺吸了吸鼻孔,语气依旧失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现在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所以我们才要从现在开始勇敢踏出第一步啊!”多多绽放出小太阳一样明媚的微笑,慷慨地向小诺递出了自己暖烘烘的手掌心,“如果永远躲在给自己建造的鸟笼里不敢出来的话,那情况当然一辈子都不会发生改变。不要总是过多地停留在过去的苦痛,要勇于看到未来的可能性创造更美好的明天,这已经在我身上奏过效了,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的!”

  “真的吗……”小诺听到这里,才终于畏畏缩缩地把头转过来直视多多,并试探着搭上了多多递过来的手。多多用自己的体温化作一股暖流涌进了小诺冰冷的心,小诺感觉自己的浑身都在发烫,心里的阴霾也逐渐消散了。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吧,我会和你一起逃出去,但现在……”

  小诺话音未落,房间的地板就骤然坍塌,他和多多双双掉落到了一个暴露在聚光灯下的舞台上。台下的观众们还是看不清长什么样,但从他们喉咙中发出的声响远比他们真正的面貌尖酸刻薄千倍万倍:

  “怪胎,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正常人,反正活着也是浪费空气,赶紧自我了断算了!”

  “我管你是什么怪物,只要出现在我面前就是跳脸,活该一辈子做阴沟里的老鼠!“

  “欺负的就是你,不服受着!你们这种人就是行走的垃圾桶,天生低人一等的货色,有什么资格被主流社会认可?”

  这些源源不断的污言秽语就像一把又一把尖刃刺在小诺身上,他就像动物园里圈养的低等生物一样无能为力地被台下的观众尽情地怒骂、审判,即便他根本从来都没做错过什么,但还是要无端承受这群人肆意挥霍的戾气。

  舞台正上方的白炽灯光聚焦在小诺身上,这使他成为了整座舞台的焦点。多多张开双臂想帮小诺阻挡这些刺眼的灯光,但他仅凭一个人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抵挡不住那些从四面八方直射而来的聚光灯,它们将台下观众的恶意无限放大照射在小诺身上,让他全身上下体无完肤,根本没办法直起身来。

  就在多多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时,忽然间感觉到有几双手搭在了自己肩上,他惊奇地转过身一看,脸上的所有难色顿时转换成了无比的欣喜:“婷婷,虎鲨,扶幽!你们怎么来了?”

  “废话,有难当然要大家一起担当啊!难不成你小子想自己一个人硬扛不成?”虎鲨最先做出表率,伸出自己粗壮有力的大手十分有安全感地从后面环抱住了小诺的腰,帮他挡住来自四周的聚光灯。

  扶幽虽然说话还是那么慢吞吞的,但也依旧语气坚定地边说边抱住了小诺的侧身:“今天受到欺凌的……是小诺,明天就有可能……轮到我们了!”

  婷婷也温柔地俯下身抱住小诺的另一边,替他轻轻拭去脸上滑落的泪珠:“没事的,不用怕,有我们陪在你身边。”

  最后,由多多迎面给了小诺一个大大的拥抱,用前所未有的细腻柔声安慰道:“还记得吗?我们是朋友,从现在起,你再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谢谢,谢谢你们……”小诺被DODO冒险队的孩子们抱作一团,泪水像断了链的珠子一样止不住往下落。多多几人用自己的身体帮小诺挡住了周围刺眼的白炽灯,不知过了多久,绵绵细雨打在了他们的后背上,刚刚的舞台已经消失了,他们身处的场景变成了一个几层楼高的天台。

  “我认得这里,这儿就是我结束自己毫无意义的生命的地方……”小诺下意识地拔开腿向护栏走去,还没等多多几人追上去拦住他,身后就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呼喊:

  “小诺,等一下!”

  小伙伴们和小诺同时转过头去,万万没想到出现在面前的居然是琴女士!琴女士既担心又焦急地说:“小诺,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害我担心了好久都没找到人!”

  小诺见到琴女士就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不,你别过来,让我一个人安静地解决这件事就行了,我不想连累你……”

  此时此刻,屏幕外的黎先生看到这一幕脸都快笑裂开了:“看来这几个小毛孩做的所有努力都要功亏一篑了!琴博士生前就出于疏忽没有好好照顾小诺,这才推波助澜逼他走上了绝路,这下小诺一看到她就怕得要命,我看他们还怎么从这个噩梦里逃得出去!”

  琴女士跟没听见小诺的话一样快步上前,小诺的脸上流露出极其惊恐的神色,当琴女士站到他身前的一刹那,他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以为琴女士会因为生气狠狠地扇他一耳光,但意想不到的是,琴女士非但没那么做,反而还将他一把拥进了怀里:

  “傻孩子,妈其实一直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都怪我之前忙于工作没有关心到你心理上的问题,所以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对不起……”

  小诺愣在原地,不敢和琴女士拉近距离:“你……不生气吗?自从把我带回家后,你在自己热爱的科学研究上分了很多心,并且每回他们骂我是‘怪胎’的时候,都会连带着对你投来异样的目光。我的存在对你来说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有你这么个儿子就是人生中最大的意义。”琴女士把小诺紧紧搂住,声泪俱下地说,“我一直都想当个母亲,但出于不能生育的无奈一直没能实现这个愿望,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福利院里遇见了你。我收养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什么功利性的目的,而是我真的想给一个孤独的孩子带来他缺失的母爱,但很抱歉我没能在这方面做到最好,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总是缺席。是我对不起你,孩子,无论发生了,你都永远是我唯一的挚爱……”

  “妈,我一个人好难过,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听完这句话的小诺泪水瞬间决堤,不仅打湿了自己的脸颊,也打湿了琴女士的衣襟。母子俩泣不成声地依偎在一起,天上飘落的雨滴混杂着眼泪绵绵不断地流下,但琴女士的怀抱宛若一个可靠的避风港,让小诺此刻不畏风雨,彻底将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奇迹发生了——多多几人眼前一闪,瞬间又回到了之前的广播大楼内,那间通往逃生之路的电梯就近在眼前。小伙伴们这回不再犹豫,咬紧牙关肩并着肩闯开了电梯门,一道暖煦的橙色光芒包裹住了他们全身……

  黎先生亲眼见到DODO冒险队居然真的突破了小诺的噩梦,头上冒出涔涔冷汗来:“这、这怎么可能?小诺不是应该被困在自己的梦魇里无法自拔才对吗?”

  克隆琴女士抬起头,用坚定不移的目光直视着满头大汗的黎先生:“那是因为你低估了琴博士对小诺浓浓的爱,黎。其实小诺从来就没恨过琴博士,他只是需要在成长路上获得更多关注和陪伴,虽然他的确不是琴博士的亲生儿子,但我想对于一个真正负责任的母亲来说,无论自己的孩子变成什么样、有没有让她失望,她的爱都永远不会改变!”

  查理也正气凛然地说:“是啊,你自作聪明地以为可以利用小诺记忆里那些不好的回忆来制造麻烦,但没想到琴博士保留下这些回忆的目的是想告诉世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人无完人!我觉得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完美的小诺,而是一个最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小诺,这个小诺身上仍然有很多和现实里一样的缺点,但那都不要紧,只有优缺点共存才能构成一段多姿多彩的人生!”

  黎先生抓紧电脑控制台的边缘,不甘心地咬牙切齿道:“一派胡言!完美有什么不好?我年轻时的梦想就是创造出一个完美无瑕的乌托邦,现在我不仅做到了,而且你们也亲眼见证了,那些孩子和他们已经逝去的亲人生活在最充满希望的千禧年代,不用遭受现代社会对他们的荼毒,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吗!”

  查理勾起嘴角冷笑道:“汪!你真可笑,科学应当是引领人类进步的,结果你反倒还把这群孩子送回千禧年代,纵使那个年代和那些已经去世的人再怎么值得怀念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你这样还好意思自称科学家吗?”

  琴女士也声情并茂地劝说道:“黎,我知道你对这个世界有很多不满,在这个高度发达的信息化时代,许多人都利用AI技术来滥竽充数,例如通过人工智能撰写公式化小说达到不劳而获的目的,而把那些辛苦写文的作者都给埋没了,就和我们做科研很多时候都会郁郁不得志一样。但我们不能总是活在过去,人终究要学会向前看,毕竟就算再怎么留恋昨天,明日的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

  黎先生抓狂地挠着脑袋大吼:“停停停,我不想听你们说这些废话!既然你们觉得自己的说法有道理,那就让我们来一见分晓吧——这群孩子在被唤醒之前会和自己去世的亲人见最后一面,就让我们来看看他们究竟是会选择留在美好的虚拟世界里,还是一意孤行回到残酷的现实世界吧!”

  黎先生说完,和查理二人一同将视线再次转移到了电脑屏幕上。电脑画面中,多多独自一人来到了一个白色空间内,四周无边无际的纯白奶油色调仿佛让他置身于一盒被打翻的巨无霸牛奶中,其他小伙伴也不见了踪影。正当多多茫然无措时,一个熟悉又温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多多,你终于来了啊!”

  多多转过头一瞧,原来是堂叔站在身后向自己挥手致意,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标准的微笑。屏幕外的查理情不自禁地揪紧了心:多多能否经受住考验,和眼前这个虚拟的堂叔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告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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