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课结束的哨声尖利地划破空气,艾黛拉几乎是立刻松开了紧攥扫帚柄、指节有些发白的手。场上弥漫的沉默比草叶上的露水更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西里斯·布莱克是第一个离开罚站角。他像一尊刚从冰窖里凿出来的雕像,抄起扫帚,看也不看任何人,黑色长袍卷起一阵带着草腥气的风,大步流星地冲向城堡大门,背影写满了“别惹我”。詹姆·波特在原地踟蹰了一下,目光追随着莉莉·伊万斯和玛丽·麦克唐纳离开时那紧绷得如同弓弦的背影,最终还是一咬牙,小跑着追了上去。“嘿!等等我!梅林的胡子,麦格教授这次绝对要气疯了,我们的禁闭清单恐怕能从天文塔排到黑湖底!”他试图用夸张的语气打破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但西里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脚步反而更快了。
艾黛拉看着那两个身影消失在城堡厚重的门洞里,才弯腰拾起自己的扫帚。口袋里的羊皮纸像块冰冷的石头,那熟悉的棱角感硌着指尖,让她无法控制地想起储藏室里昏暗光线下,西里斯递过纸条时微凉的指尖和他的那句“谢了”——与刚才他脸上那抹冰冷残酷、饱含报复快意的笑容形成了刺眼的割裂。
“艾黛拉?”塞拉菲娜·罗齐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斯莱特林特有的、略显矜持的关切。她灰蓝色的眼睛敏锐地扫过寂静的罚站角和艾黛拉苍白的脸色。“结束了。一起回礼堂吗?时间不早了。”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那片狼藉的泥渍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不了,塞拉,”艾黛拉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你和她们先去吧。我……想透透气。”
塞拉菲娜沉默地看了她两秒,似乎在评估。最终,她只是轻轻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湖水底下永远安静,但水面之上……偶尔也需要点新鲜的空气。” 这句带着斯莱特林式隐喻的话说完,她便转身,步履优雅地跟上了正离去的队伍,银绿色的院袍在暮色中划出流畅的线条。
球场彻底空旷下来。艾黛拉走到那片被掀起的泥渍旁。湿冷的泥土半干龟裂,边缘翻卷着草根。她蹲下身,指尖带着一种冰冷的触感,轻轻拂过那粗糙的表面——这就是西里斯眼中那短暂的“畅快”?
身后脚步声突兀地停住。
沉默在暮色中弥漫。
“喂,”西里斯的声音响起,比平时低沉沙哑,带着刻意压平的僵硬,“你……打算在这儿研究泥巴到宵禁?” 他显然去而复返,声音里压抑着烦躁。
艾黛拉缓缓转过头。夕阳的余晖在他紧绷的侧脸上镀了一层金边。就在她目光触及的瞬间,他猛地别开脸,下颌线绷得死紧,耳廓却红得刺眼。
“看泥干了没有。”她声音很轻,目光落回那片狼藉。
西里斯的肩膀几不可察地一颤。他猛地转回头,灰黑色的眼睛直直撞上她的视线。那里面翻腾的烦躁尚未褪尽,但此刻,却清晰地掺杂了被质问的狼狈和强撑的刻薄。
“有什么好看!”他冲口而出,声音带着被戳破的恼火,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难道要同情那个鼻涕精?让他那张油腻的脸尝尝泥巴的滋味,不是很合适吗?” 他试图用更尖刻的言辞筑起防线。
“西里斯,”艾黛拉站起身,目光直视着他倔强又带着一丝闪躲的眼睛,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尝尝泥巴的滋味’?‘合适’?” 她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他刻薄的话语,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深重的失望“这就是你的‘痛快’?这就是你理解的‘格兰芬多的勇敢’?“ 话语如同锋利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向他逃离格里莫广场后最珍视的身份与骄傲。“用偷袭和泥巴去羞辱一个毫无防备的同学?……这就是吼叫信之后,你学到的东西?用更大的恶意去报复?而不是像一个真正的格兰芬多那样,哪怕愤怒,也光明正大地面对?” 她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他用暴戾掩盖的脆弱和矛盾。”
“你懂什么?!” 西里斯像被彻底点燃的炸药桶,瞬间爆发!狂怒和被刺伤的尖锐让他声音嘶哑变形:“闭嘴!你懂什么叫格兰芬多?!”他向前逼近一步,气势骇人“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站在这里,用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教训我?!你凭什么?!” 这句充满恶毒和攻击性的话如同淬毒的匕首,被他狠狠掷出!
但就在这句话吼出口的瞬间,西里斯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像被扼住喉咙,瞳孔骤缩。他看到了——艾黛拉眼中瞬间掠过的深切的惊愕和……清晰的、被利刃刺穿般的受伤。那眼神像冰水浇头,瞬间浇灭狂怒,只留下死寂的空白和灭顶的恐慌与悔恨。空气凝固,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自己那句恶毒话语在死寂中嗡嗡作响。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做了什么?!
艾黛拉脸色惨白,定定地看着他。最初的惊愕和刺痛褪去,一种冰冷沉重的难过攫住了她。西里斯·布莱克,这个像一道蛮横阳光闯入她灰暗世界、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此刻却亲手将连接撕碎。他刚才那淬毒的话语和此刻的狼狈,让她心底升起一个更冰冷、更可怕的念头:也许他从未真正把她当作朋友……
“教训?”她的声音轻如雪落,却重如千钧,“我不是在教训你,西里斯。” 她微微摇头,目光扫过他颤抖的拳和僵硬的身躯。最后落在他那张因愤怒和瞬间的空白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疲惫。
“我只是……很难过。”声音很轻,却带着终结的力量,“难过看到一个朋友,选择了最卑劣的方式发泄愤怒。这不像你。或者说……”她顿了顿,语气里是彻骨的冰冷和怀疑,“也许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友谊?” 这句疑问,比任何断言都更具毁灭性。
她看着他眼中瞬间崩塌的恐慌和难以置信,继续道“霍琦夫人和麦格教授的禁闭在等着你。至于我们……一个会对着试图理解他的人,吼出‘你凭什么’的人,大概暂时……也不需要这份理解了。” 说完,她决然转身,脊背挺直,脚步带着彻骨的疏离,径直走向地窖拱门。身影融入暮色,仿佛将身后的一切彻底隔绝。
西里斯僵如冰雕。那句毒语仍在震颤,艾黛拉眼中的受伤和那句“不像你”,尤其是那将他过去所有示好都彻底否定的“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友谊?”像烙铁烫在心尖。巨大的懊悔、羞耻和恐慌将他吞噬。他喉头哽住,眼睁睁看着她消失。许久,他才像被抽走灵魂般,抓起扫帚,带着满身狼狈和仓惶,失魂落魄地冲向城堡——去面对那迟到的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