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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孤和你我(上)

风起百合原:她与她的未命名诗

冰冷的雨水,像是从九天倾泻而下的银河,狠狠砸在嬴珺身上。沉重的玄色曲裾深衣,金线绣制的繁复凤鸟纹路在路灯惨白的光线下洇出湿漉漉的暗影,此刻却成了拖累的枷锁,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坠着她。陌生的世界,奇异的铁兽(汽车)咆哮着在雨中穿梭,巨大的“楼宇”通体镶嵌着刺目的发光琉璃(霓虹灯),光影交织,撕裂了浓墨般的夜色,也撕扯着她最后一点属于秦宫、属于威仪的镇定。

她踉跄着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雨水顺着她紧抿的唇线滑落,分不清是水是汗。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这是何地?莫非是东海之外的仙山?抑或是阴司黄泉?那些发光的高塔,奔行的铁兽,绝非人间应有之物。父皇……大秦……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一片被雨水洗刷过的、属于猎食者的冰冷与警惕。

巷口,暖黄的光晕刺破雨幕,伴随着轻柔的脚步声靠近。一把伞,毫无征兆地撑开在她头顶,隔绝了部分滂沱的雨水。嬴珺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如同受困的猛兽骤然亮出利爪,身体本能地绷紧,随时准备暴起伤人。伞下,站着一个女子,身形纤细,穿着这个时代女子常穿的简洁衣裤,眉目温和,眼神里带着纯粹的、毫不设防的关切。

“你没事吧?这么大的雨……”齐晏的声音被雨声打得有些模糊,却像一道温热的溪流,意外地淌过嬴珺紧绷的心防。她看清了来人,不是追兵,不是妖邪,只是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普通女子。

“何地?”嬴珺开口,声音因久未言语和寒冷而带着一丝沙哑的滞涩,语调却是不容置疑的上位者腔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齐晏愣了一下,显然被这突兀又古意十足的问话方式弄得有些懵。“呃,这里是梧桐里小区门口,”她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又补充道,“你要不要……先进来避避雨?看你全身都湿透了。”她指了指旁边一栋灯火通明的高楼。

嬴珺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齐晏的脸庞,又投向那栋仿佛直插天际的巨楼,以及其下那扇紧闭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门户。她沉默着,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齐晏被她看得有些发毛,那眼神太深、太沉,带着一种审视万物的漠然和久居人上的压迫感,完全不像一个落难者。然而,那湿透的华服下微微颤抖的肩膀,终究让齐晏心软了。

“跟我来吧。”齐晏鼓起勇气,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带着一种哄劝孩子的耐心。

齐晏带着嬴珺走向那扇紧闭的金属门,在旁边一块小小的、发着幽光的区域按了一下手指。只听“嘀”的一声轻响,那扇沉重的门竟无声地向一侧滑开了!嬴珺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后撤半步,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悬着她的佩剑“断水”,此刻却空空如也。她死死盯着那自动打开又闭合的金属门,仿佛那不是门,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机关兽口。

“这是……机关术?”嬴珺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绷着十二分的警惕。她审视着这光滑冰冷的“铁室”(电梯轿厢),如同在打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齐晏看着她瞬间戒备如临大敌的姿态,先是愕然,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和无奈:“这叫电梯,不是机关。喏,你看。”她再次伸出手指,在一个发光的数字“12”上轻轻一点。轻微的嗡鸣声响起,脚下传来上升的震动感。

嬴珺身体猛地一晃,脸色更白了几分。她死死抓住轿厢内光滑的金属扶手,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实地,而是万丈深渊上摇摇欲坠的浮木。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些不断跳跃变化的、散发着微光的奇异符号(楼层数字),仿佛要用眼神将它们钉死。这诡异的方寸之地,无声上升,平稳得令人心悸。这绝非人力所能为,也绝非她所知的任何墨家机关。妖术?仙法?还是……这九幽之下的某种酷刑?

电梯门在十二楼无声滑开。齐晏率先走出去,回头看向仍僵立在轿厢里、浑身紧绷如一张满弓的嬴珺,耐心地朝她招招手:“到了,出来吧。”

嬴珺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强迫自己迈步。脚下是厚实柔软、图案繁复的织物(地毯),踏上去无声无息,与咸阳宫冰冷坚硬的青石地砖截然不同。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材质不明的门扉,散发着陌生的气息。齐晏走到其中一扇门前,并未掏出任何钥匙,只是将手指按在门边一个发光的小盒子上,“嘀”声过后,门锁轻响,应声而开。

“请进。”齐晏侧身让开。

嬴珺踏入室内,脚步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审慎。屋内的景象再次冲击着她固有的认知。没有雕梁画栋,没有青铜鼎簋,没有重重帷幔。一切都简洁得近乎空旷,线条冷硬流畅。墙壁光滑平整,泛着柔和的冷光(LED灯带)。几件造型奇特的器物(家具)散落其间,材质非金非木非石,触感冰凉光滑。头顶,数颗明珠(吸顶灯)散发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辉,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她下意识地抬头寻找烛台火盆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这里……没有烛火?”她低声问,目光扫过那些发光的“明珠”,带着深深的疑虑。

“这是电灯。”齐晏一边说着,一边从玄关柜子里拿出一双柔软的拖鞋放在嬴珺脚边,“你先换这个吧,湿衣服穿着会生病的。浴室在那边,”她指了指一个方向,“里面有干净的毛巾和……呃,洗漱用品,你可以先洗个热水澡暖和一下。”

嬴珺没有动,她的视线落在齐晏脚边一个正在移动的、发出轻微嗡鸣的圆形物体上。那东西没有腿脚,却稳稳地在地面上滑行,所过之处,灰尘尽去。

“此乃何物?”嬴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微微俯身,带着审视猎物的姿态,目光锐利地盯着那个“铁奴”——这是她心中瞬间给它下的定义。

“扫地机器人。”齐晏有些好笑地看着嬴珺如临大敌的样子,“它叫小圆,负责打扫地面的。”

“铁奴?”嬴珺皱眉重复,似乎对这个名字颇为不满,带着一种主人对仆役赐名的理所当然,“形虽圆,然忠心任事,亦可嘉勉。”她顿了顿,仿佛真的在思考一个合适的封号,“赐名‘净尘’,可也。”

齐晏彻底被逗乐了,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这位从天而降、穿着华丽古装的“公主”,一本正经地给她的扫地机器人赐名的样子,实在太过荒诞又可爱。

“行行行,净尘就净尘。”齐晏忍着笑,好脾气地应承下来,又指着厨房方向,“你先去洗澡,我去给你弄点热的东西喝。”

嬴珺最终被推进了浴室。齐晏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试探性的、开关水龙头的哗啦声,以及偶尔夹杂着几声带着惊疑的低呼(大概是第一次接触到淋浴喷头),无奈地摇摇头,走向厨房。

她拿出一个马克杯,倒了些牛奶,放进那个方方正正的金属盒子(微波炉)里加热。刚设定好时间,浴室门开了。嬴珺走了出来,身上裹着齐晏的浴袍,宽大的白色浴袍套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却奇异地中和了她身上那股逼人的凌厉。湿漉漉的黑发披散下来,几缕贴在白皙的颈侧,卸去了厚重的妆容和华服,那张脸褪去了几分冰冷,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清丽,只是眼神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打量着齐晏的动作。

微波炉发出轻微的嗡鸣,内部亮起了橘黄色的光。

“嗡——”

微波炉内部亮起的橘黄色光芒,在嬴珺眼中瞬间点燃了警戒的烽火。她瞳孔骤缩,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猛地向后疾退两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冰箱门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右手闪电般抬起,五指如钩,直指那嗡嗡作响、内里透出诡异光芒的“铁盒”,声音因极度的惊疑而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何方妖器?胆敢行此魇胜邪术!”

那橘黄的光芒,在她看来绝非善类,分明是某种禁锢魂魄、诅咒生人的邪光!她曾在宫廷秘录中见过类似记载,方士巫蛊,多以火光摄人心魄!

齐晏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手里的马克杯差点没拿稳。她看着嬴珺如临大敌、几乎要扑上来将那微波炉拆解的眼神,又看看微波炉里安稳旋转的牛奶杯,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这是微波炉!”齐晏哭笑不得,赶紧上前一步,挡在微波炉和嬴珺之间,生怕这位“暴秦公主”真的一怒之下把她的厨房给拆了,“不是妖术!你看,它只是在加热牛奶,很快就好,喝了能暖身子。”

“加热?”嬴珺紧盯着那橘黄的光芒,眉头深锁,语气充满不信任,“无需薪炭,凭空生热,非妖即怪!此等器物,岂非夺天地造化,逆阴阳之理?”她无法理解这种违背她认知的力量,这比那会动的“净尘”更令她心悸。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微波炉停止了嗡鸣,光芒也熄灭了。齐晏小心翼翼地打开炉门,一股温热的奶香顿时弥漫开来。她取出滚烫的马克杯,递到嬴珺面前:“喏,你看,只是热牛奶而已。没毒的,也不是妖术。”

嬴珺的目光在那杯冒着热气的白色液体和微波炉之间来回扫视,带着强烈的探究和残余的警惕。她迟疑着,没有立刻去接。齐晏只好自己先小小地啜了一口,示意安全无害。

嬴珺这才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杯壁,被烫得微微一缩。她终于接过杯子,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审视的目光仔细看了看杯中的液体,才极其谨慎地抿了一小口。温热的、带着淡淡甜腥味的液体滑入喉咙,暖意似乎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稍稍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却依旧带着审视,打量着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仙居”。

“你……究竟是何人?此地又是何处?”嬴珺放下杯子,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只是少了些最初的凌厉杀伐之气。她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让她理解这光怪陆离一切的答案。

齐晏叹了口气,拉着她在客厅柔软的布艺沙发坐下。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简单的识字启蒙APP,屏幕上跳出几个基础的简体汉字。

“这里是两千多年后的世界,”齐晏尽量放慢语速,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容易理解,“距离你所在的大秦王朝,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我叫齐晏,是住在这里的一个普通人。这些,”她指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方块字,“是我们现在使用的文字,叫简体字。”

嬴珺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块发光的、能显示文字的小巧“玉板”(手机),眉头再次深深蹙起。两千多年后?大秦……已亡?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住她的心脏。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落在那些结构简单、笔画奇怪的“简体字”上。她认得其中的“日”、“月”、“山”、“水”,却又觉得它们被扭曲、被简化得面目全非,透着一股粗鄙和潦草。

“文字乃礼乐之基,国之重器!”嬴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愠怒,指着屏幕上“齐晏”两个字,“此为何字?笔画残缺,形如小儿涂鸦!竟敢以此等劣字污我双目?岂有此理!”她无法接受这种对文字的“亵渎”,这比那些会动的铁兽、会发光的“妖器”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切的、文化根基被动摇的愤怒和恐慌。

齐晏看着嬴珺因愤怒而微微涨红的脸颊,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燃烧着真实的怒火,仿佛她展示的不是文字,而是某种大逆不道的罪证。她忽然觉得,这位公主殿下生气的样子,虽然气势汹汹,却意外地……有点可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炸起华丽羽毛的凤凰。

“这是‘齐晏’,我的名字。”齐晏耐心地解释,指尖在屏幕上划过,“你看,这是‘齐’,这是‘晏’。虽然笔画少了些,但写起来方便多了。”她试图用指尖在茶几光滑的玻璃面上,笨拙地模仿着屏幕上简体的“齐晏”二字。

嬴珺冷眼旁观着齐晏那歪歪扭扭、毫无筋骨可言的“墨宝”,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她蓦地伸出手,不是去接手机,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冰凉的指尖精准地捏住了齐晏的下颌,微微抬起。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久居上位的掌控欲。

齐晏猝不及防,整个人僵住,被迫仰起脸,对上嬴珺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着奇异火焰的凤眸。距离太近了,她能清晰地看到嬴珺浓密微翘的睫毛,感受到对方身上清冽的气息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汝虽粗鄙无文,”嬴珺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齐晏的耳膜上,目光如同实质般描摹着齐晏的眉眼,“然心性尚可,容色……亦算清丽。”她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笃定,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孤允了。许你为孤之王妃。”

轰——!

齐晏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丢进了一个点燃的炮仗,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回响。脸颊腾地烧了起来,滚烫的温度一直蔓延到耳根。王妃?她?给一个从秦朝穿越来的、连微波炉都当妖怪的公主当王妃?!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你胡说什么!”齐晏猛地挣开嬴珺的手,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开几步,又羞又恼,舌头都有些打结,“什么王妃不王妃的!现在……现在早就不兴这个了!而且……而且我们才认识多久?你这人怎么……”她语无伦次,完全无法理解这位公主殿下的脑回路。

嬴珺的手落了空,悬在半空。她看着齐晏面红耳赤、慌乱无措的样子,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允她为妃,这是何等的恩宠与荣耀?她竟敢拒绝?甚至还敢斥责自己“胡说”?这简直……悖逆!然而,看着齐晏那双因为羞恼而格外明亮的眼睛,那微微泛红的脸颊,嬴珺心中那点被冒犯的怒意,竟奇异地没有升腾起来,反而被一种更陌生的、带着探究的兴味所取代。

她放下手,没再言语,只是那深邃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齐晏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属于掠食者的兴趣。

夜色渐深,雨势早已停歇,窗外只剩下城市永不疲倦的低沉嗡鸣。齐晏在客厅沙发给嬴珺铺好了临时的被褥。嬴珺端坐在沙发边缘,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沉静地扫视着这个陌生的空间,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领土巡视。齐晏则早早躲进了自己的卧室,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心口还在不争气地怦怦直跳。王妃?真是疯了!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齐晏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嬴珺捏住她下巴时那冰冷的触感和笃定的眼神,脸颊又开始发烫。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之际——

“砰!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骤然响起,如同惊雷般撕裂了夜的宁静,也瞬间将齐晏从朦胧中彻底惊醒!紧接着,是几个男人醉醺醺、含糊不清的咆哮:

“开门!臭娘们儿!给老子开门!”

“听见没有?再不开门老子砸了它!”

“欠的钱……今天……今天必须还!”

沉重的撞击声一下下砸在门板上,整个门框都在震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是楼上的赌鬼!肯定又输红了眼,喝醉了酒,走错了楼层!齐晏吓得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浑身冰冷,手脚发软。她哆嗦着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按不准报警号码。

客厅里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齐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嬴珺还在外面!她猛地拉开一条门缝,压低声音急喊:“嬴珺!别出声!快进来!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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