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间凉

废屋的木门吱呀作响，风卷着尘土扑在脸上，楚棠站在原地，指尖反复摩挲着腕间——那里空空的，连最后一点凉意都散了，只剩皮肤接触空气的单薄触感。老郑扶着受伤的警员走过来，见她僵着不动，叹了口气：“姑娘，节哀，能除掉那凶魂，也算了了桩心事。”

楚棠没应声，只是攥紧了手里的折叠刀，刀身还沾着黑色的魂屑，是裴夜最后留在世上的痕迹。安安小跑着过来，小手抓住她的衣角，仰着头看她，眼里满是怯意：“姐姐，爸爸……是不是真的走了？”

她蹲下来，把孩子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安安的发顶，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银锁贴在两人相触的胸口，凉得像块冰，却再没亮起过光——连这曾被魂息浸染的物件，都在提醒她，裴夜是真的散了。

回小院的路上，没人说话。张建军靠在李梅身上，脸色依旧苍白，之前被凶魂抓伤的胳膊渗着血，染红了半条绷带。老郑跟在后面，手里拎着驱魂用的铜铃，铃舌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推开小院门时，楚棠看见院角的槐树苗倒了，大概是刚才的震颤或是风吹的，嫩绿的叶子蔫蔫地垂着，像没了生气。她走过去，蹲下来想把树苗扶起来，指尖刚碰到泥土，就想起裴夜栽树时的样子——他卷着袖子，黑色的衣摆扫过地面，指尖的魂息悄悄帮着松了硬土，那时的他，还带着能触碰得到的凉意。

“我来吧。”李梅走过来，递过一把小铲子，“你身子虚，别沾太多凉土。”楚棠摇摇头，接过铲子，慢慢把树苗扶直，再一点点把土填回去，动作很慢，像是在做一件极其郑重的事。她知道，这棵树是裴夜留的念想，她得守好。

夜里，安安睡得不安稳，总在梦里哭着喊爸爸，楚棠坐在床边，一遍遍拍着他的背，直到孩子的呼吸慢慢平稳。银锁从安安的领口滑出来，落在枕头上，她拿起银锁，指尖蹭过上面的纹路——这是苏棠用魂息铸的，现在，又承载了裴夜最后的护佑，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牵连。

刚要起身，手腕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凉意，很淡，却真实。楚棠猛地低头，看见腕间竟飘着一缕极淡的黑色魂息，像快要熄灭的烛火，若隐若现。她屏住呼吸，指尖轻轻凑过去，生怕一碰就碎了。

魂息像是有感应，慢慢缠上她的指尖，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带着熟悉的安抚意味。楚棠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魂息上，它却没散，反而更贴近了些，像是在回应她的委屈。

“你没走，对不对？”她轻声问，声音带着哽咽，“你是不是还在我身边？”魂息轻轻晃了晃，像是在点头，接着慢慢飘起来，往窗外去。楚棠赶紧跟上，看见魂息停在院中的槐树苗旁，绕着树干转了两圈。

她突然明白过来，裴夜的魂息没彻底消散，而是附着在了这棵槐树苗上——他把自己留在了这里，留在了她和安安身边。楚棠蹲在槐树苗旁，看着那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魂息，心里又酸又暖。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却带着刻意的掩饰。楚棠瞬间警惕起来，把魂息往身后藏了藏，抓起门边的折叠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黑影从墙头上翻进来，落在地上，竟是个陌生的女人，穿着件灰色外套，手里拿着个黑色的盒子。

“你是谁？”楚棠冷声问，刀身对准女人。女人笑了笑，声音沙哑：“我是杨慕薰的妹妹，杨慕晴。”她晃了晃手里的盒子，“我知道你们手里有魂狱的秘密，把银锁交出来，我就走，不然——”她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布条，“我就烧了这棵槐树，让裴夜连最后一点魂息都留不住。”

楚棠心里一沉，果然是冲裴夜的魂息来的。杨慕晴看着她的反应，笑得更得意：“我姐姐在牢里受了那么多苦，都是你们害的！今天，我就要替她报仇！”她说着，把点燃的布条往槐树苗旁凑了凑，火苗快要燎到树叶。

腕间的魂息突然变得急促，猛地冲出去，对着杨慕晴的手缠过去。杨慕晴吃痛，手里的布条掉在地上，她恼羞成怒，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对着槐树苗刺过去：“我看你这半残的魂体，能护着多久！”

楚棠想都没想，冲过去挡在槐树苗前，匕首擦着她的胳膊划过，鲜血瞬间渗出来。魂息变得狂暴，黑色的雾气翻涌起来，猛地将杨慕晴掀飞出去，她撞在墙上，吐了口血，却还不死心，想爬起来再冲。

“别碰她。”楚棠的声音冷得像冰，刀身抵在杨慕晴的脖子上，“杨慕薰作恶多端，是她咎由自取，你再纠缠，我不保证你能活着走出去。”杨慕晴看着她眼底的狠意，又看了看那缕泛着戾气的魂息，终于怕了，挣扎着爬起来，狼狈地翻出墙头跑了。

楚棠松了口气，靠在槐树苗上，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腕间的魂息慢慢飘回来，落在她的伤口上，淡淡的凉意传来，伤口的疼痛竟慢慢减轻了。她看着那缕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魂息，轻轻说：“以后，我们一起守着安安，守着这个家，好不好？”

魂息轻轻晃了晃，凉意再次蔓延开来，像是在应下这个约定。院中的槐树静静立着，月光落在树上，洒下细碎的影子，腕间的凉意萦绕不去，楚棠知道，这一次，他真的不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