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教学楼三楼的黑暗,在手机屏幕熄灭后,重新包裹上来。那条关于“314自习室检修”的通知,安静地躺在通知栏里。连恙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片刻,移开。
巧合?她看着前方。那扇门,崭新,冰冷,嵌在旧墙里,透着违和。黑暗中窥视的苍白残影,也并非错觉。
“沙沙……”
声音响起。清晰,粘腻,在死寂的走廊里,像拖拽,又像湿物摩擦地面。连恙从地上站起,背脊贴上冰冷的墙壁。
她摸出衣袋里的折叠小刀,握住。手机光束亮起,刺破黑暗,扫过空荡的走廊,剥落的墙皮,紧闭的旧门,最终停在楼梯拐角。
空无一人。
“沙沙”声持续着。连恙抿了下唇,脚步挪动,朝着声音源头,走向拐角。光束在身前投下摇晃的光圈。
近了。
光束即将探入角落阴影的瞬间——
一只脚。
一只沾满污渍、边缘磨损的男式篮球鞋,突兀地出现在光圈边缘。鞋尖歪着,角度别扭,像腿骨已断。
连恙的目光定住。光束下意识上抬。
墙角空荡。那只脚,消失了。
“沙沙……”声却在身后响起。
连恙转身。光束投向身后。
不知何时,身旁那扇崭新的314大门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空洞的门框,里面是浓重的、几乎凝固的黑暗。
连恙眨了眨眼。她攥紧手电,脚步挪向那个洞口。
光束深入黑暗。
这一次,她看清了:一个穿着深色校服裤子的、极其壮硕的男性背影轮廓,正被无形的力量拽着脚踝,以非人的速度拖向314深处。不是奔跑,是滑行。
寒意沿着脊椎爬升。连恙走向314。
就在那一瞬,崭新的门再次出现。冰冷厚重,毫无锈迹。
它进去了。
连恙绕着自习室外墙走。侧面,一扇布满灰尘的高窗,玻璃裂着纹。她踮脚,手机光束投向窗内。
光穿透脏污的玻璃,照亮黑板,散乱的课桌椅,斑驳的墙壁……然后停住。
自习室中央的空地上,趴着一个庞大的身躯。
穿着深色校裤,扯烂的篮球背心。虬结的背部肌肉上,覆盖着难以形容的景象——整个后背深深凹陷,脊椎骨以一个不可能的直角折断,刺破皮肤和背心,白森森地暴露在昏暗光线下。暗红的液体在身下晕开大片。浓重的铁锈味仿佛穿透玻璃。
连恙认得那张侧脸。痛苦扭曲,但那双曾充满恶意和嘲弄的眼睛,是张柏。高三那个体育生头头。
胃里泛起滞涩。她移开视线,光束扫过角落深处。
一抹极浅淡的白色,一闪而逝。像苍白的脸,又像影子。没有恶意,只有穿透人心的悲伤。
是那个东西。它在这里看着。
连恙收回目光,后退一步,转身离开。冰冷的夜风吹过,带不走那浓重的血腥味和器材室里的景象。张柏的死状,角落里那悲伤的注视,像冰冷的藤蔓缠绕。
…
…
第二天,课间。连恙走到张柏平时厮混的那群男生附近。
“张柏今天没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
被问的男生转过头,脸上是纯粹的茫然。“张柏?谁啊?”他看向旁边另一个男生,“王程涛,咱们班有叫张柏的吗?”
王程涛皱着眉,一脸不解:“张柏?没听过啊。你是不是记错名字了?”
连恙没说话,目光扫过另外几个肯定认识张柏的人。得到的回答一致:
“不认识。”
“没这个人吧?”
“恙恙,做噩梦了?”
表情自然,毫无作伪。张柏这个人,连同他魁梧的身躯,嚣张的笑声,被彻底抹去。只有她记得。只有她昨晚见过那具尸体。
她回到座位,拿出手机。浏览器输入“遂城高中 学生失踪”、“遂城高中 死亡事件”、“张柏”……
搜索结果空白。没有新闻,没有讨论。互联网上干干净净。
登录学校内网,学生信息查询系统。输入“张柏”,高三所有班级……查无此人。
连恙放下手机。寒意从脚底升起。张柏死了,在旧楼自习室,死状诡异。但世界遗忘了他。
窗外,行政楼屋顶边缘,在下午惨淡的阳光下,一个极其瘦高的白色身影静静站立。白衣黑裤,浅淡的发丝被风吹动。他朝着她的方向。
看不清面容,但连恙感觉到那道目光,穿透空间,带着悲伤和无声的催促。
“沙沙……”那声音,仿佛在心底响起。
它在看。它在催。下一个地方?下一个“不存在”的死者?
连恙握了握拳,指甲掐进掌心。恐惧还在,但一种更深的、被牵引的宿命感,压过了恐惧。她看向远处的白色身影。
仅仅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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