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哨烫得像刚出炉的烙铁,花千骨慌忙把它塞回衣襟。冰凉的布料捂不住那股灼热,反倒像是往火上浇油,热度顺着心口一路烧到四肢百骸。她弯着腰干呕起来,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咬破了嘴唇。
晨露打湿的石阶滑不溜秋,花千骨扶着白玉栏杆站起来,视线突然开始发花。绝情殿的桃花林在她眼前扭曲成一团团模糊的红雾,耳边响起奇怪的嗡鸣声,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同时振翅。
"尊上......"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哼。玄光剑还插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剑柄上镶嵌的宝石在朝阳下闪着寒光。昨夜白子画就是握着这把剑,抵在她的心口。
心口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花千骨痛得蜷缩在地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脉像是要被撕裂一般。竹哨在贴身处烧成了一个滚烫的烙印,花千骨伸手想去够,指尖刚碰到布料就烫得缩回手。
"奈何......奈何......"她模模糊糊地念着竹哨上的字,意识像是沉在水里的船,忽上忽下。朦胧中,她仿佛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站在血海里对她笑,那笑容凄厉又绝望。
"你终于回来了......"红衣女子朝她伸出手,指甲涂得鲜红,像染了血,"三生石上的名字,从来不会错......"
花千骨吓得尖叫出声,猛地睁开眼睛。天光大亮,绝情殿的玉阶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哪里有什么红衣女子。可那痛感却真实得可怕,竹哨已经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坚持住......"花千骨咬着牙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白子画的卧房走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找他,只是本能地觉得,那个昨晚还拿剑指着她的男人,此刻是这绝情殿里唯一能救她的人。
卧房的门虚掩着,花千骨推开门闯进去的时候,正看见白子画站在窗边。他已经换了一身月白道袍,墨发用玉冠束起,又恢复了往日清冷出尘的模样,仿佛昨夜那个眼含血丝、酒气熏天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听见响动,白子画转过身来。当他的目光落在花千骨身上时,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骤然掀起惊涛骇浪。他几步跨过来,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花千骨,指尖碰到她皮肤的瞬间,眉头猛地拧紧。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花千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口烧干了水的锅,五脏六腑都在滋滋作响。意识模糊间,她感觉到自己被打横抱起,落进一个带着莲香的清冷怀抱。
白子画把她放在床榻上,伸手去解她的衣襟。花千骨下意识地挣扎,却被他按住手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眼神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
"别动。"他低声说道,手指已经解开了她的衣襟。当那支烫得发红的竹哨暴露在空气中时,白子画的瞳孔骤然收缩。
竹哨上的"奈何"二字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仿佛有鲜血在里面流动。更让人心惊的是,花千骨心口的位置,浮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红色印记,形状竟与竹哨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洪荒之力......"白子画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竟然在你体内觉醒了......"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花千骨心口的印记。就在他的指尖落下的瞬间,花千骨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支血哨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猛地从她胸前飞起,化作一道红光射向白子画。
白子画没有躲闪,任由那道红光没入眉心。花千骨看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专注地看着她心口的印记。
"原来如此......原来你就是......"白子画的话没说完,就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溅落在花千骨洁白的中衣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花千骨心疼得无以复加,伸出手想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却被他握住手腕。他的手心冰冷,指尖微微颤抖。
"小骨,听我说。"白子画的目光变得异常严肃,"无论待会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我会救你。"
花千骨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被他握住的手腕处缓缓注入体内。那股气息遇到她体内的灼热瞬间,像是冰水浇在了热油上,疼得她几乎要晕过去。
"啊——!"
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前阵阵发黑。恍惚中,她看见白子画的眉心处浮现出与她心口相同的印记,只是颜色更深,像是用鲜血画上去的一般。
竹哨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花千骨的视线被那支血哨吸引,仿佛看到了三百年前的场景:一个白衣男子跪在三生石前,用匕首割开自己的心口,将鲜血滴入一支银色的竹哨中。
"以我心头血,饲你奈何哨。三生石上刻名姓,奈何桥边等归人......"
低沉的歌声在耳边响起,花千骨分不清那是幻觉还是真实。她只感觉到体内的灼热和清凉两股力量在互相撕扯,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要被撕碎。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笙箫默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当他看到床榻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以及花千骨心口那刺目的红色印记时,眼底瞬间燃起熊熊怒火。
"白子画!你对她做了什么?"
笙箫默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伸手就要去拉花千骨。白子画却早有防备,反手一掌拍向他胸口。两道强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整个卧房都晃动起来。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白子画挡在床榻前,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
笙箫默捂着胸口后退几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与我无关?白子画,你别忘了,三百年前是谁把她的魂魄从蛮荒带回来的!是谁用心头血滋养她的残魂!现在她回来了,你想独占她?"
"放肆!"白子画怒喝一声,周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场,"她是我的弟子!"
"弟子?"笙箫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你敢说你对她只有师徒之情?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剜心取血,不是因为爱上了她?"
白子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紧抿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床榻上的花千骨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体内的两股力量已经争斗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皮肤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血珠,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小骨!"
"花千骨!"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白子画和笙箫默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焦急和恐惧。
"先救她。"白子画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沙哑。
笙箫默冷哼一声,却没有反驳。他快步走到床榻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泛着幽光的药丸,就要往花千骨嘴里送。
"等等!"白子画拦住他,"那是什么药?"
"九转还魂丹。"笙箫默没好气地说道,"当年用半颗心元换来的,总比某些人只会用蛮力压制要好。"
白子画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花千骨痛苦的样子,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笙箫默小心翼翼地将药丸喂进花千骨嘴里,又渡了一口内力帮她运化。药丸入喉即化,很快,花千骨身上的血色淡下去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就在两人稍微松了口气的时候,竹哨突然再次发出红光。这一次,红光没有射向白子画,而是化作一道红线,一头连着花千骨的心口,一头连着笙箫默的眉心。
笙箫默的身体一僵,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力正在源源不断地被竹哨吸走,流向花千骨体内。
"奈何哨......竟然认主了......"白子画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复杂的情绪。
笙箫默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花千骨体内的洪荒之力正在被唤醒,而奈何哨正在用他的内力来滋养这股力量。
"白子画......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笙箫默艰难地转过头,看向白子画,"你早就知道她是妖神转世......"
白子画闭上眼睛,痛苦地点了点头:"是。"
"所以你才收她为徒?所以你才一直对她那么冷淡?所以你才......"笙箫默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清。
花千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两个她最爱也最怕的男人正为她而痛苦。她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线两端的两人脸上都露出痛苦的表情。
心口的印记越来越烫,花千骨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被剥离。她知道,一旦洪荒之力完全觉醒,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了。
"不......不要......"她在心里呐喊着,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摩严带着几个长老冲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情景,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孽障!果然是你!"摩严指着花千骨,怒不可遏,"竟敢私藏妖神,玷污长留清白!今日我定要清理门户!"
说着,他祭出宝剑,就要朝花千骨刺去。白子画和笙箫默同时挡在床榻前,两柄剑同时出鞘,与摩严战在一处。
剑光飞舞,真气四溢。花千骨躺在床榻上,看着三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尊上此刻为了她而打得不可开交,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红线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笙箫默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他的内力已经快要耗尽,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师叔!"花千骨终于发出了声音,凄厉而绝望。
笙箫默勉强对她笑了笑,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别怕"。
就在这时,白子画突然使出一招险棋,逼退摩严。他反手一掌拍在自己心口,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溅落在红线之上,发出滋啦的响声。
红线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啪"的一声断开了。花千骨感觉心口一松,那股撕裂般的疼痛消失了。但同时,她也感觉到体内那股强大的洪荒之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封印了起来,沉沉地睡去了。
白子画摇摇晃晃地倒下,笙箫默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两个平日里针锋相对的人,此刻却依靠在一起,都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
摩严愣住了,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又看了看床上气息奄奄的花千骨,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长老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花千骨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口的印记和地上的竹哨同时发出耀眼的红光,整个绝情殿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不好!封印松动了!"一个长老惊呼道。
摩严脸色大变,再次祭出宝剑:"快!趁她还没完全觉醒,杀了她!"
就在宝剑即将刺中花千骨的瞬间,白子画和笙箫默同时出手,挡住了摩严的攻击。他们两人都已经身受重伤,此刻出手,完全是凭借着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谁敢动她,先过我这关!"白子画的声音沙哑却坚定。
笙箫默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决绝已经说明了一切。
花千骨看着挡在她面前的两个男人,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泪水再次滑落,滴落在滚烫的竹哨上,发出嗤嗤的响声。
竹哨突然化作一道红光,没入她的眉心。花千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体内爆发出来,将所有人都震飞出去。
当烟尘散去,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床榻上的花千骨。她的头发变得雪白,瞳孔里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周身散发着强大而神秘的气息。
"妖神......真的觉醒了......"不知是谁颤抖着说了一句。
花千骨缓缓地抬起手,看着自己雪白的长发。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三分嘲讽,三分绝望,还有四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三百年了......"她开口说道,声音清冷而陌生,"我终于回来了。"
白子画和笙箫默挣扎着站起来,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花千骨,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都会守护她到底。
而摩严和长老们则脸色凝重,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一场围绕着妖神花千骨的大战,一触即发。
[未完待续]续写开始
白毛无风自动,金色瞳孔掠过剑拔弩张的众人。花千骨赤足踩在冰凉的玉阶上,每一步落下都泛起细碎的金光,地面断裂的裂缝里竟抽出细嫩的桃枝。
"三百年前你们没能杀了我,"她抬手轻抚心口,那里的印记已化作血色莲花,"三百年后,谁又敢再来试试?"
白子画咳出的血染红了月白道袍,他伸手想抓住那抹飘动的白影,指尖却穿透了对方衣袖。"小骨,看着我。"他声音碎裂如冰碴,"你答应过要乖乖待在绝情殿。"
花千骨回眸轻笑,金瞳里映不出任何温度。她突然伸手掐住摩严脖颈,白发如毒蛇般缠绕上对方咽喉:"这个老东西三次想剜你仙骨,师父当年怎么不杀了他?"指尖骤然收紧,摩严的佩剑哐当落地。
"住手!"白子画祭出玄光剑,剑锋却在触及花千骨眉心时剧烈震颤。三百年前那个跪在三生石前的白衣身影突然闪回脑海——他曾将半颗心元凝成血哨,"若你有朝一日堕入魔道,这哨声便是我最后的救赎。"
血哨在花千骨眉心发烫,她突然痛苦地捂住头。笙箫默趁机将九转还魂丹塞进白子画口中,自己则扑过去抱住她颤抖的身体:"骨头!看看我!你说过要陪我去看忘川彼岸花!"
怀中躯体突然僵硬。花千骨缓缓转头,金瞳里闪过一丝清明,随即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她抬手按在笙箫默心口,对方呕出的鲜血溅在她苍白脸上,像极了当年蛮荒雪地里盛开的血梅。
"忘川......没有花了。"她轻声说,指尖凝聚起猩红光芒,"三百年前被你用心头血染红的曼殊沙华,早就枯死了。"
殿外传来震天钟鸣,三千长留弟子已将绝情殿团团围住。白子画望着天空盘旋的仙鹤,想起昨夜花千骨趴在他膝头撒娇的模样——"师父,等我修成真身,就带你去人间吃糖葫芦。"
剑锋突然调转方向,直刺自己心口。
"白子画!"笙箫默目眦欲裂。
花千骨却在剑刃触及肌肤前出手接住剑身。玄光剑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光点。她望着白子画流血的手掌,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里尽是泪:"你还是这么蠢......三百年了,一点没变。"
摩严趁机祭出捆仙索,红线如蛇般缠绕住花千骨四肢。她没有挣扎,只是任由白发垂落遮住脸庞。当所有人以为妖神已被制服时,血莲印记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整个长留山剧烈摇晃,海底沉睡的归墟之门竟在此时缓缓开启。
"谁也拦不住我。"
花千骨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捆仙索寸寸断裂。她赤足走向殿外,每一步都在玉石地面上留下燃烧的脚印。白子画望着她决绝的背影,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地走进蛮荒,发间还别着他送的桃木簪。
"若你执意毁天灭地......"白子画抹去唇边血迹,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便陪你一起。"
花千骨脚步一顿。
归墟之门的悲鸣响彻天地,海底翻涌的浊浪中,隐约可见无数怨灵伸出枯骨般的手。摩严指挥弟子祭出诛仙剑阵,十二道天雷同时劈向绝情殿中央的白衣女子。
白子画和笙箫默同时挡在她身前。
雷光落下的前一刻,花千骨突然转身抱住两人。三个人影在刺目白光中重叠,血莲印记与两道眉心朱砂同时亮起。无人看见,那支染血的竹哨正从她发间滑落,坠向深不见底的归墟之门——
哨身"奈何"二字突然渗出鲜血,在空中化为一行血字: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