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期的日子像浸了水的棉纱，沉甸甸地拖慢了时光。段嘉许的左膝打着僵硬的支架，每日在复健室里与各种器械较劲。安宁总在下午三点出现，带着熬好的骨头汤和一摞待校的译稿。
“段先生，第几次偷看时钟了？”她推开复健室门，正撞见他对着墙壁挂钟龇牙咧嘴地压腿。 他迅速收回视线，额头还挂着汗珠：“在数秒针转了几圈——比压腿有意思多了。”
物理治疗师是个严肃的中年女人，总用铁尺敲他偷懒的右腿：“重心左移！想像你在跨步上篮！” 他便真的做出投篮姿势，结果失去平衡栽进安宁怀里。治疗师摇头：“爱情治不了韧带撕裂。” “但能止疼，”他仰头冲安宁笑，“比布洛芬管用。”
回家路上经过球场，几个中学生冲他吹口哨：“段哥！来斗牛啊！” 他拄着拐杖笑骂：“等着！下个月虐哭你们！” 声音很大，但攥着安宁袖子的手很紧。她假装没看见他发白的指节，只把围巾又在他颈间绕了一圈。
夜间常被他的抽气声惊醒。膝痛在凌晨最凶，有时他咬着枕头闷哼，直到发现她醒着，便挤出个笑：“没事，梦到教练骂我。” 安宁不开灯，摸黑给他揉小腿肌肉。黑暗里呼吸交错，她忽然说：“其实你哭出来也行。” 他沉默良久，把脸埋进她睡衣：“...太丢人了。”
第二天发现她往他护膝里缝了枚暖宝宝，揭开衬布还看见绣歪的篮球图案。“段太太的手艺，”他举着护膝笑，“丑得挺别致。” 篮板凑过来嗅，尾巴扫倒康复计划表。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里混着娟秀字迹：“周四记得买排骨”“周日复诊带片子”“每天夸太太三次”。
周末队友们来探望，挤满小客厅。大刘指着电视里的比赛录像：“这小子要是不伤，这球肯定进了！” 段嘉许抛着橘子接话：“废话，哥在的话比分早花了。” 安宁端茶出来时，听见他低声问替补控卫：“那个战术后来成了吗？”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落日把他和兄弟们勾成金边。篮球在地板滚动，篮板追着咬出牙印。那一刻她忽然想起大学时，他输掉关键赛后躲在器材室掉眼泪，她找到他时，他红着眼说：“安宁，我好像飞不起来了。”
如今他仍会对着比赛录像攥紧拳头，但更多时候是在笔记本写写画画。“当教练得先考证书，”他咬着笔杆嘟囔，“比打球难多了。”
康复进度到能脱拐行走那日，他非要亲自去超市。在生鲜区拄着购物车当滑板车，被管理员训斥也不恼，反而举起手机：“段太太！看我新学的步法！” 视频里他蹒跚如学步孩童，身后货架上“买一赠一”的标签格外醒目。
傍晚她发现他偷偷在阳台练投篮。左腿还不敢发力，只能单手托球轻推。篮球划过弧线砸中花盆，篮板吓得叼起球藏进窝里。 “逆子！”他笑骂，眼角却弯起来，“像你当年藏我情书那样。”
睡前他忽然从床头柜摸出个药盒，里面不是止痛药，而是堆成小山的糖纸星星。“每天复健时叠的，”他有点不好意思，“本来想凑够一百个再给你。”
她拆开一颗，糖纸上写着：“今天抬腿幅度多了5°，想到你夸人的酒窝” 另一张写着：“物理治疗师好像恋爱了，总看手机笑——你说我会不会也这样？哦不对我早就傻了”
台灯暖光里，星星糖纸铺了满床。她俯身吻他还带着药味的嘴唇：“段嘉许。” “嗯？” “现在飞不起来也没关系，”她指尖划过他膝上疤痕，“我们走着去未来也行。”
窗外又飘起细雪，衬得夜灯愈暖。他把她裹进被子时轻笑：“其实能飞——刚才投篮时，觉得风在托我的手。” 就像十六岁那年，他第一次扣篮后奔向观众席，看见她眼睛里的整个夏天。
康复期的日子依然缓慢，但有了糖纸星星的甜，有了深夜相握的手，有了每一个被彼此焐热的清晨。而爱情从来不怕走得慢，只怕找不到并肩同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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