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耳坠藏当票

接下来的日子，刘耀文的伤在昂贵的西药和叶晚不得不尽心（至少表面上）的照料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他出入“百乐门”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出手阔绰得令人咋舌，俨然成了叶晚最大的“恩客”。徐娘那张刻薄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对叶晚的态度也前所未有地“和蔼”起来，仿佛她真的攀上了什么了不得的金主。

然而，只有叶晚自己知道，每一次刘耀文踏入那狭小的空间，每一次他看似随意地将厚厚一叠钞票放在那张破旧的小木桌上，对她来说都是凌迟般的折磨。他看她的眼神，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审视和一种令人心寒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冷漠。那些钱，如同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她摇尾乞怜的屈辱和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

她小心翼翼地扮演着一个卑微、贪财、为弟弟医药费所困的歌女，将所有的恨意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用麻木的顺从和虚假的笑容层层包裹。

时机，她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转机出现在一个闷热的夏夜。刘耀文没有去“百乐门”，而是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戾气回到了亭子间。他罕见地没有多言，只是将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随手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明天一早，码头，‘远洋号’。”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带上你弟弟，离开上海。袋子里是船票和足够你们安顿的钱。”

叶晚的心猛地一沉！他要赶她们走？为什么？是发现了什么？还是……他惹上了更大的麻烦，怕牵连她们？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不行！她绝不能走！父亲的仇还没报！她走了，这张当票，这笔血债，就永远石沉大海了！而且，这是机会！他此刻心神不定，或许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离…离开？”叶晚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惶和不解，声音带着颤抖，“刘先生…为什么？我们…我们能去哪里？阿弟的病还没好利索…”

“别问为什么。”刘耀文打断她，语气冰冷，“照做。上海很快就不太平了，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肩胛处的旧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让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

她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杀机，声音带着刻意的顺从和一丝讨好：“是…是，刘先生。您…您先歇着，我去给您倒杯水…”她转身，走向墙角的水缸，背对着刘耀文。

手伸向水瓢的瞬间，她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扫向角落里那个破藤条箱。她的手没有去拿水瓢，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探向箱内！

她猛地抽出那包裹，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刘耀文！”她厉声嘶喊，声音因为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变调，再也不是那个卑微的歌女！她高高举起手中那个被血浸透、发硬变形的布包，如同举着审判的利剑，双眼赤红，死死瞪着那个靠在墙边的男人！

“你看清楚！这是什么？！”

刘耀文在她转身的瞬间已然警觉，但当他看清叶晚手中高举之物，看清她脸上那彻底剥去伪装的、刻骨铭心的仇恨时，他脸上的烦躁和疲惫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

那布包……那形状……那上面干涸发黑的血迹……猛地冲击着他的脑海！

叶晚用尽全身力气，手指颤抖着，近乎粗暴地撕扯开那层层的旧布！一张同样被血浸透、边缘发脆发黄的硬纸片，赫然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当票！

上面清晰的字迹，虽然被血迹晕染，却依旧能辨认：

“今典当翡翠耳坠一对……当银：五百大洋整……当期：民国二十年……立据人：刘府（刘耀文印）……受当人：叶氏米行（叶天成印）……”

在“叶氏米行”和“叶天成”的名字上，那暗红的血迹，如同控诉的泪，触目惊心！

“认得吗？！”叶晚的声音尖锐得如同泣血，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恨意砸向刘耀文，“刘大少爷！这就是你当年当了五百大洋的‘救命钱’！这就是你刘府用我叶家米行、用我父亲性命换来的‘救命钱’！你看着它！看着上面的血！那是我父亲的血！”

她一步步逼近，泪水终于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无尽的悲愤：“我父亲！叶天成！就是被你们刘府逼死的！他走的时候，手里就死死攥着这张当票！他到死都睁着眼睛！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真相如同惊雷，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震得刘耀文脸色煞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张染血的当票，盯着上面“叶天成”三个字，那些刻意被他遗忘、或者说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家族肮脏交易的冰山一角，带着残酷的真相，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

“叶氏米行……叶天成……”他眼底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情绪——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没错！”叶晚的恨意达到了顶点，积压了太久的怨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你们刘府！为了囤积居奇发国难财！为了那批见不得光的军火！用卑鄙手段强买我家祖传的米行！逼得我父亲走投无路！吐血身亡！而你！刘耀文！”她猛地指向他，指尖因愤怒而剧烈颤抖，“你就是帮凶！你就是刽子手！这张军火提单就是铁证！”她想起了当初从他口袋里看到的那半张纸。

“你救我的命？”叶晚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讽刺，“你给我的钱？那都是沾着我叶家血的钱！都是你们刘府吸着人血馒头赚来的脏钱！我每一天！每一刻！看着你，都恨不得……”她猛地收住话语，眼中杀机毕露，另一只藏在身后的手，赫然握着一把从厨房摸来的、磨得锋利的剔骨尖刀！寒光在昏暗的灯光下骤然一闪！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刘耀文胸口的刹那！

“住手！不是他！”一个虚弱却焦急万分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角落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