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暮春的霍府后园飘着海棠香，三岁的霍锦鸢蹲在紫藤架下，藕荷色裙裾沾了几点泥土。她踮着脚尖，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廊下悬挂的竹编鸟笼，笼中画眉正抖落尾羽上的露珠。

"锦鸢又在捣鼓什么？"乳娘王嬷嬷端着莲子羹走来，忽见小丫头灵巧地爬上石凳，玉葱似的手指勾住鸟笼挂钩。笼门"咔嗒"轻响，画眉扑棱棱飞向云霄，惊起满架紫藤花簌簌坠落。

"嬷嬷快看！"霍锦鸢拍手大笑，发间银铃叮当作响。她追着蝴蝶跑过九曲回廊，忽然在太湖石前顿住脚步。石缝里蜷缩着只羽翼未丰的麻雀，右爪被草茎缠住，正发出微弱的哀鸣。

女孩蹲下身，从袖中摸出霍母绣帕垫在掌心，小心翼翼捧起麻雀。"别怕呀。"她用乳牙咬开草茎，又撕下裙摆布条为小雀包扎，沾着泥土的小脸写满认真。远处传来母亲唤她用膳的声音，她却像没听见似的，将麻雀藏进怀中往暖阁跑去。

暖阁里熏着龙涎香，霍锦鸢踮脚够到妆奁，取出父亲从西域带回的金疮药。麻雀在她掌心不安扑腾，她便哼起奶娘教的童谣："月儿弯弯照九州，小雀乖乖莫要愁..."正涂着药，忽听门环轻响，父亲霍将军带着一身征尘推门而入。

"这是做什么？"霍震山剑眉微蹙走过来，目光落在女儿染脏的裙角和怀中的麻雀。霍锦鸢仰起小脸，杏眼亮晶晶的："爹爹，它受伤了。您打仗会救受伤的士兵，阿鸢也要救小雀！"

霍父粗糙的手掌抚过女儿柔软的发顶，忽然解下腰间镶玉匕首，在檀木匣上刻出几个透气孔。"那就让它住这儿。"他难得露出笑意，"只是明日若被你娘发现妆奁里的金疮药少了半盒，可要自己去认错。"

暮色渐浓时，霍锦鸢趴在窗前看麻雀啄食小米。晚风掀起纱帘，她转头望向案上父亲缴获的异域琉璃盏，突然眼睛一亮。"等小雀伤好了，我们做个会飞的琉璃灯笼好不好？就像爹爹战旗上的凤凰那样！"

霍父慈爱地笑着应下，却见女儿已抱着鸟笼钻进绣房，嘴里念叨着要找母亲要金线缠鸟笼。月光漫过雕花窗棂，洒在满地紫藤花瓣上，将那小小的身影镀成朦胧的金边。

绣房里，霍母正拈着金线绣一幅《百鸟朝凤》，忽闻珠帘叮咚轻响，自从女儿锦鸢尾出生后，霍母便把涨管霍家的印章和权利交给了姐姐自己安心在家相父教子，抬头便见女儿攥着檀木匣，雀跃着扑进怀里，乌发间还沾着几片紫藤花瓣。霍将军倚在门边，含笑看着妻女，铠甲上的银饰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娘亲！"霍锦鸢仰起沾着草屑的小脸，小心翼翼掀开匣盖，"你看，我们救了只小麻雀！"浅褐色的麻雀蜷在柔软的绸缎上，包扎的布条歪歪扭扭，却裹得严实。霍母指尖轻触女儿脏兮兮的掌心，又望向丈夫，眉眼弯成温柔的月牙："这是和爹爹学的？"

"是阿鸢自己发现的！"女孩胸脯一挺，"我给它涂了药，还做了小窝。"她突然压低声音，凑到母亲耳畔，"就是用了娘亲的金疮药...爹爹说要自己认错。"霍将军低笑出声，霍母却已搂住女儿，发间茉莉香混着药草味萦绕鼻尖："我们阿鸢既懂得救人，定要赏。明日娘亲和你一起做个更漂亮的鸟笼。"

雀儿忽然扑棱翅膀，惊得霍锦鸢咯咯直笑。月光穿过窗棂，在三人身上织就银网，霍母绣架上未完工的凤凰，仿佛也要随着这份暖意展翅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