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的长沙城
此时的长沙城裹在梅雨季的湿气里,青石板路泛着幽光。六岁的霍锦鸢攥着油纸伞,藕荷色的旗袍下摆被雨水洇得发沉。她刚绕过药王街转角,忽听巷尾传来嬉笑——三个虎头虎脑的男孩举着竹竿拦住去路,其中戴瓜皮帽的少年晃着铜钱,露出缺了门牙的嘴:"小娘子,把发间的银蝴蝶给哥哥玩!"
锦鸢后退半步,伞骨在掌心硌出红痕。她自幼随母亲还有姑姑学习霍家的本事,却因年纪太小和不自信而不敢贸然动手。正要开口呼救,墙头上突然落下道黑影。十三岁的红官单膝点地,靛蓝短打溅起细碎水花,腰间缠着的铁弹袋随着动作轻响。
"欺负女娃娃算什么本事?"少年嗓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额前碎发还沾着戏班后台的油彩。他伸手扣住竹竿,腕子微抖,竹竿竟从中裂成两段。戴瓜皮帽的男孩尖叫着后退,铜钱撒了满地。
锦鸢仰头望去,只见红官眉目锋利如刀,左眼尾却点着颗朱砂痣,像溅落的血珠。他从袖中摸出枚铁弹,在指尖旋出残影:"知道这是什么吗?"话音未落,铁弹破空而出,"啪"地钉入砖缝,震落墙皮簌簌如雨。
孩子们吓得抱头鼠窜,其中一个摔在水洼里,哭喊声混着雨声回荡在巷弄。红官拍了拍裤脚尘土,忽然瞥见锦鸢那委屈要哭的模样嘴角上扬看着就算被欺负也不懦弱的锦鸢后眼睛看着其发间银饰说道:"这蝴蝶做工倒精致,是苏绣?"他凑近时,锦鸢闻到淡淡的桐油香,那是戏服晾晒后的味道。
"是爹从扬州带的……"锦鸢鼓起勇气嘟嘟脸颊从袖中掏出块桂花糕,"谢谢你,这个给你吃!"糕点油纸被雨水浸得发软,却还留着温热。红官愣了愣,伸手要接时,袖口滑落半截——那里缠着褪色的绷带,隐约可见狰狞的疤痕。
"你受伤了?"锦鸢踮脚去看,发间银铃叮咚作响。红官慌忙缩手,耳尖泛红:"练武磕的。"他转身跃上墙头,衣袂在风中猎猎翻飞,"以后走这条巷子,喊一嗓子'湘江红'。"
话音未落,少年已踩着青瓦远去。锦鸢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发现砖缝里的铁弹刻着朵梅花,边缘还沾着些许红漆,像是从戏服上蹭来的。她将铁弹小心收进荷包,转身时,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斜阳穿透云层,将潮湿的长沙城染成蜜色。
当晚,锦鸢缠着父亲讲"湘江红"的来历。霍父听了女儿话后目光望向城南戏楼方向:"那孩子是'湘剧红家班'的武生苗子,五岁登台翻跟斗,七岁就能熟练地使用用铁弹"
锦鸢攥着怀中的铁弹,听着窗外渐起的梆子声,忽然想起红官手腕上的疤痕。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枕边投下细碎的银纹,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那个在雨中挺身而出的少年,额间朱砂痣比戏服上的金丝还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