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的早读课上，姜毅把热牛奶递过去时，特意多晃了晃保温杯：“今天糖加得刚好，你试试。”许青竹刚接过来，裤兜里的手机就震了震，屏幕上“父亲”两个字让他指尖顿了顿，眉峰也轻轻蹙起。
他走到走廊接电话，姜毅坐在教室里，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的背影——肩膀绷得比平时直，头也微微低着，连握着手机的手都指节泛白。等许青竹挂了电话回来，保温杯还放在桌角没动，他声音比平时沉了点：“我得回家一趟，我爸找我。”
“许堰叔叔？”姜毅想起之前许青竹提过的，那个总要求他考年级第一、连周末都要安排补课的父亲，下意识攥紧了笔，“那……你还回来吗？”
许青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比平时轻，却没笑：“应该会，但得等几天。”他把保温杯塞进姜毅手里，“这个你喝吧，我走了。”转身时，姜毅突然拉住他的袖口，小声说：“我……我等你回来背新的古诗。”
许青竹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眼底的沉郁散了点，点头应了声“好”。
姜毅抱着还温热的保温杯，看着许青竹走出教学楼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拐过街角看不见了，才低头戳了戳杯壁——之前许青竹总说他加的糖太甜，可今天这杯，他还没尝呢。
而许青竹坐上车往别墅区去时，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过姜毅头发的柔软触感。车开进熟悉的大门，看着远处那栋亮着冷光灯的别墅，他想起姜毅红着耳尖说“加两勺糖”的样子，突然有点不想推开那扇总是带着压迫感的家门。
司机将车停在别墅门口，黑色的铁艺大门缓缓打开，映着庭院里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绿植，连灯光都比学校宿舍的暖光冷上几分。许青竹推开车门，刚走进客厅，就看见许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他上个月的成绩单。
“回来得正好。”许堰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指腹敲了敲成绩单上的排名，“这次比上次退了两名，是不是在学校心思没放在学习上？”
许青竹放下书包，走到他对面坐下，语气平静：“没有，只是最后一道大题算错了步骤。”
“步骤错了也是错。”许堰抬眼看他，目光带着审视，“我听说你最近总跟一个叫姜毅的同学走得很近？”
许青竹指尖微顿，没否认：“他是我朋友，我们平时一起背古诗文。”
“背古诗文需要每天一起待到大晚上？”许堰把成绩单放在茶几上，声音沉了些，“我让你去学校是为了考个好大学，不是让你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人和事上。下周开始，你搬到学校附近的公寓住，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家教，每天晚上补两个小时课。”
许青竹攥了攥手心，喉结滚了滚：“爸，我不需要家教，我自己能安排好学习。”
“安排好？”许堰冷笑一声，“要是安排好了，成绩会退步？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再说。”他站起身，往书房走，“晚饭让张阿姨给你做，吃完早点回房间看书。”
客厅里只剩下许青竹一个人，窗外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冷影。他拿出手机，点开和姜毅的聊天框，输入框里打了又删，最后只发了一句“我今晚不回学校了，你早点休息”。
没过几秒，姜毅就回了消息，还带了个委屈的表情包：“好，那你在家注意安全，明天能回来吗？我给你带了新的牛奶糖。”
许青竹看着屏幕上的字，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个表情包，眼底的冷意散了点，却没敢回“能”，只打了个“嗯”就收起了手机。他走到窗边，想起姜毅红着耳尖往他怀里缩的样子，又想起父亲刚才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他好像突然明白，比起背错古诗文的惩罚，这种连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都要被干涉的日子，才更让他难受。
晚饭时张阿姨端上的松鼠鳜鱼，是许青竹从前最爱的菜，此刻却觉得腻得难以下咽。许堰坐在对面，没再提姜毅，话里却句句绕着高三：“下周开始，家教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主攻数学和理综压轴题，周末再加两小时英语作文。”
许青竹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低声道：“学校本身有晚自习，我可以在学校复习。”
“学校效率太低。”许堰放下瓷勺，声音冷硬，“你现在每一分都不能浪费，等考上重点大学，有的是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事，不是只有考大学。”许青竹抬头，目光第一次带着点反抗，却被许堰的眼神压了回去——那眼神像淬了冰，让他想起小时候没考到年级第一时，被没收的所有课外书。
夜里他躺在房间，书桌上堆着新的高三冲刺卷，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姜毅发了条消息：“明天早读要背《登高》，我标了易错字，给你留了一份在抽屉里。”后面还跟了个举着笔的小恐龙表情包。
许青竹盯着屏幕，指尖在“谢谢”两个字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发。他想起白天父亲的话，想起自己高三的身份——好像从被贴上“高三生”标签的那天起，连喜欢一个人的资格，都成了“浪费时间”。
第二天清晨，许青竹没等家教来，提前去了学校。走到高二教室门口时，早读课刚开始，姜毅正趴在桌上，把标好易错字的《登高》笔记往他抽屉里塞，抬头看见他，眼睛瞬间亮了：“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许青竹走进来，没敢靠太近，只从抽屉里拿出笔记，声音有点哑：“以后……晚上我可能不能陪你背书了，我要在家补家教。”
姜毅脸上的笑顿了顿，手指攥了攥笔记的边角，却还是点了点头：“没事，高三本来就忙。那……我们早上一起背好不好？我早起半小时，帮你划重点。”
许青竹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期待，喉结滚了滚，说好。晨光透过窗户落在姜毅的发梢，他低头念“万里悲秋常作客”，声音软乎乎的，许青竹跟着念，心里却像被什么揪着——明明只是隔着“高三”和“高二”两个年级，却好像突然有了一道看不见的坎，让他连伸手揉对方头发的动作，都变得犹豫起来。
上课铃响时，姜毅把一颗牛奶糖塞进他手心：“高三要多补充能量，这个是草莓味的，不腻。”
许青竹攥着那颗糖，直到走进高三教室，指尖还留着甜味。他看着书桌上堆积如山的试卷，突然在草稿纸的角落，写下了“姜毅”两个字，又飞快地用横线划掉——他想，等熬过这一年，一定要把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讲给对方听。
日子就这么在家教课和试卷堆里滑过，许青竹每天踩着早读的铃声到学校，又赶在晚自习结束前离开，和姜毅的相处，只剩下清晨那半小时的背书时光。
那天早读背完《赤壁赋》，姜毅偷偷塞给他一个保温杯：“我妈说高三费脑子，给你炖了银耳羹，放了点冰糖，不耽误你刷题。”杯壁还带着温热，贴着许青竹的掌心，像团小暖炉。
许青竹刚想说谢谢，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是家教发来的消息，催他早点回家上课。他攥着保温杯，喉结滚了滚：“我……得先走了。”
姜毅点头的动作快得有点慌，指尖蹭过杯沿：“那你路上小心，羹记得趁热喝。”看着许青竹转身的背影，他又小声补了句，“我今天把《念奴娇》的注释整理好了，放你抽屉里了。”
许青竹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抬手比了个“知道了”的手势，眼眶却有点发热。他知道姜毅在迁就他——知道他高三忙，从不说想一起吃晚饭，也不抱怨他总是匆匆离开，只把所有的在意，都藏在标好的注释和温热的银耳羹里。
晚上家教讲完最后一道数学压轴题，许青竹坐在书桌前，没立刻刷题，而是拿出了姜毅塞给他的保温杯。杯底还剩一点银耳羹，甜得刚好。他打开手机，翻到姜毅中午发的朋友圈——是一张高二教室的窗外，阳光落在课桌上，配文“今天的云像棉花糖”。
许青竹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第一次在聊天框里主动发了消息：“明天早读，我想背《鹊桥仙》。”
没过几秒，姜毅就回了消息，连带着一串兴奋的表情：“好！我现在就去查注释，保证标得清清楚楚！”
许青竹看着屏幕，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他知道高三这条路很难走，也知道父亲的压力还在，但此刻握着温热的保温杯，想着明天清晨能和姜毅一起背“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突然觉得那些难捱的日子，好像也有了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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