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母还想说什么,被池父一个眼神制止了。他疲惫地拍了拍池骋的肩膀,叹了口气,扶着几乎虚脱的池母,在几位叔伯的陪同下,步履沉重地离开了。
走廊里终于只剩下池骋,和角落里那个蜷缩成一团、几乎要融进阴影里的吴所畏。
惨白的灯光下,空气凝滞得可怕。池骋高大的身影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
那双深不见底、布满血丝的眼眸,带着一种沉重的、如同实质般的疲惫和某种更深沉的审视,越过冰冷的空气,精准地落在了吴所畏身上。
吴所畏被他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缩得更小,几乎要窒息在那目光里。
池骋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复杂得难以解读,有尚未散尽的冰冷,有沉重的疲惫,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强行压下的东西?
然后,池骋的目光移开了。
他没有说话,没有斥责,甚至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拖着沉重疲惫的脚步,走到等候区长椅的另一端,距离吴所畏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高大的身躯陷进椅子里,仰起头,后脑勺重重地抵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紧蹙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只攥着药盒和病历单的手,无力地垂放在身侧,指节依旧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
整个身体都散发着一种濒临极限的疲惫和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孤寂。
吴所畏蜷在角落的冰冷地板上,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池骋紧闭双眼下浓重的阴影,看着他紧蹙的眉心,看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看着他那只即使疲惫不堪依旧死死攥着药盒的手……
他看到了池骋搁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按在了自己的上腹部。那个位置……
吴所畏的心猛地揪紧了。胃……他一定很疼!从昨晚到现在,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还喝了酒(虽然不多),经历了巨大的情绪冲击和奔波……
恐惧和心疼瞬间压倒了所有其他的情绪。吴所畏挣扎着,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蜷缩让他的双腿麻木刺痛,但他顾不上了。
他像一个无声的影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小心翼翼地挪动。绕过池骋坐着的长椅,走向走廊另一端的尽头——那里有自动贩卖机和饮水机。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那个闭目养神、仿佛随时会破碎的男人。在贩卖机前,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那些刺激的饮料,最终只买了一杯最普通的、温热的白水。
捧着那杯温热的水,吴所畏再次挪回到池骋身边。他停在距离长椅一步远的地方,不敢靠得太近。他看着池骋依旧紧闭的双眼和紧蹙的眉头,看着他那只按在胃部的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震破耳膜。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声音的颤抖,极其小声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试探,开口:
“…池骋…喝点水…把药…吃了吧?”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在寂静的走廊里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小心翼翼的恳求。
池骋没有动。
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吴所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地放弃时——
池骋那只一直死死攥着药盒的手,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动作僵硬,带着沉重的疲惫感。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那只手伸到了吴所畏面前,摊开。
掌心里,是那个深色的小药盒,和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却依旧被攥得死紧的白色病历单。药盒的棱角甚至在他掌心留下了清晰的印痕。
吴所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动作轻得不能再轻,从池骋摊开的掌心里,取走了药盒。
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擦过池骋掌心滚烫的皮肤和那清晰的印痕。
那触感,烫得吴所畏指尖一缩。
他迅速打开药盒,倒出里面仅剩的两粒白色药片。然后,他把自己捧着的那杯温热的白水,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池骋摊开的手掌旁边,长椅的扶手上。
做完这一切,他像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使命,又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飞快地后退了一步,重新退回到那个冰冷的角落,靠着墙壁滑坐下去。他把自己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只留下一双红肿的眼睛,在臂弯的缝隙里,偷偷地、紧张地望向长椅的方向。
他不敢再看池骋,只能死死盯着那杯放在扶手边缘、冒着微弱热气的白水。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
吴所畏看到池骋那只摊开的手,极其缓慢地收拢。
他拿起了那杯水。
然后,他那只攥着药片的手抬了起来。
吴所畏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他看到池骋紧闭的双眼依旧没有睁开,紧蹙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他只是微微仰起头,喉结极其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那只拿着药片的手抬起,将两粒白色的药片送入口中。紧接着,他拿起水杯,仰头,灌下了一大口温水。
水流滑过喉咙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清晰可闻。
咽下去了。
吴所畏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在这一刻,“铮”地一声,骤然断裂。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释然猛地冲上鼻腔,泪水瞬间再次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臂,将那汹涌的呜咽死死地堵在喉咙深处,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长椅上,池骋依旧维持着仰头喝水的姿势。握着水杯的手指,骨节分明,在水杯温热的杯壁上,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惨白的灯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那紧蹙的眉心,似乎……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