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母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猛地转向池骋,声音因为愤怒和不敢置信而更加尖锐:“池骋!你疯了?!你还护着他?!你知不知道……”
“妈。”池骋打断了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力量,目光终于从吴所畏身上移开,转向了自己的母亲。那眼神深邃而沉重,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疲惫、无奈,以及一种不容动摇的决绝。“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尚未完全驱散的鼻音,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分量,不容反驳。
池母被他这眼神和语气慑住了,张着嘴,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眼中翻涌的泪光与不甘。
池骋不再看她,目光重新投向拐角处那个如同惊弓之鸟般僵立的影子。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动作似乎牵扯到了腹部的痛处,他的眉头又狠狠蹙了一下,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但他强撑着,朝着吴所畏的方向,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还带着一夜煎熬留下的苍白和细微的颤抖。掌心向上,摊开在冰冷的空气中,如同一个无声的召唤,也像一个沉重的审判。
“过来。”池骋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更沙哑,带着一种浓重的鼻音和不容抗拒的命令,清晰地穿透凝固的空气,砸在吴所畏的心上。
吴所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看着池骋苍白脸上那冰冷而执拗的眼神,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涩瞬间攫住了他。他想逃,逃得越远越好,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可是,他的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无法移动分毫。
池骋伸着手,固执地、沉默地等待着。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吴所畏所有的犹豫和恐惧,直直刺入他灵魂深处。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在池骋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注视下,在池母那怨毒得如同毒蛇般的目光里,吴所畏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迈开了脚步。
一步。两步。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像一个走向审判台的囚徒,慢慢地挪到了池骋面前。
距离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消毒水味、淡淡的雪松冷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胃病的微酸气息。
池骋那只摊开的手,依旧固执地伸在他面前。
吴所畏的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他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巨大的羞耻、恐惧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委屈,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那只同样冰冷而颤抖的手,一点一点,朝着池骋摊开的掌心伸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滚烫皮肤的刹那——
池骋的手猛地向前一探!
不是等待,而是主动的、带着不容抗拒力道的攫取!
他滚烫而粗糙的手指,如同铁钳般,一把死死攥住了吴所畏冰凉颤抖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占有欲和一种深沉的、无法言说的东西,瞬间将吴所畏所有的挣扎和退缩都扼杀在摇篮里!
肌肤相触的瞬间,吴所畏浑身剧震!一股强大的电流顺着被攥紧的手腕瞬间窜遍全身!冰冷与滚烫的碰撞,让他灵魂都在战栗!他被迫抬起头,撞进了池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惊涛骇浪。冰冷、执拗、疲惫、痛苦……还有一丝,被他死死压抑在最深处的、如同困兽般的……脆弱?
池骋攥着他的手腕,力道没有丝毫放松,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捏碎。他不再看吴所畏,也没有看旁边脸色铁青的池母。他只是拉着吴所畏,如同拖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转身,朝着等候区那排冰冷的长椅走去。
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被他死死攥着手腕的吴所畏,只能踉跄地、被动地跟着。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那滚烫的触感,像一道烙印,烫得他心慌意乱。
走到长椅前,池骋脚步顿住。他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猛地用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将吴所畏狠狠往长椅上一按!
吴所畏被按得跌坐在冰冷的椅面上,发出一声闷哼。他惊惶地抬头,看向依旧站着的池骋。
池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然后,在吴所畏惊愕的目光中,池骋高大的身躯,带着一夜煎熬后的沉重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缓缓地、直挺挺地,朝着他坐着的方向倒了下来!
不是摔倒,更像是一座耗尽支撑的山峦,轰然倾塌!
吴所畏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想要接住他,却只感到一股巨大的、滚烫的重量沉沉地压了下来!
池骋的头颅,重重地、毫无缓冲地砸在了吴所畏单薄的肩膀上!滚烫的额头瞬间贴上了他颈侧冰凉的皮肤!那灼热的温度烫得吴所畏浑身一颤!
紧接着,池骋沉重而滚烫的上半身,也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完全地压靠在了吴所畏僵硬的胸膛和手臂上!
浓烈的雪松气息、消毒水味、还有那丝胃病带来的微酸气息,瞬间将吴所畏完全包裹、淹没!
吴所畏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肩膀上那颗头颅的重量,感受到颈侧皮肤被灼烧的滚烫感,感受到压在自己胸前的沉重身躯传递来的、如同实质般的疲惫和痛苦!池骋的呼吸滚烫而沉重,带着浓重的鼻音,一下下喷在他的锁骨上,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池骋闭着眼,眉头紧锁,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短暂停靠的港湾,将所有的重量和脆弱都毫无保留地交付。他那只攥着吴所畏手腕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地收拢,仿佛那是他在无边痛苦和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吴所畏僵硬地坐着,一动不敢动。双臂如同被焊住,只能徒劳地虚虚环在池骋压靠过来的沉重身体两侧。他被迫承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滚烫而沉重的依靠,颈侧的皮肤被池骋滚烫的额头熨帖着,那温度仿佛要一直烫进他的骨髓里。
他不敢低头看,只能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旁边——
池母就站在那里,脸上血色尽失,震惊、怨毒、不敢置信,种种情绪在她眼中疯狂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般的绝望和冰冷。她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像一头伤痕累累的困兽,毫无保留地、近乎依赖地压靠在这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身上,看着儿子那只死死攥着对方手腕、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手……
她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最终,她用一种如同淬了毒冰的目光,狠狠地剜了吴所畏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驱逐,然后猛地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种仓皇而破碎的节奏,踉跄着消失在走廊拐角。
走廊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窗外越来越清晰的灰白天光,惨白的顶灯,还有长椅上那沉重而滚烫的依靠。
吴所畏僵硬地坐在那里,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肩膀上那颗头颅滚烫而沉重,颈侧的皮肤被灼烧得生疼。胸前压靠的身体传递来的重量和疲惫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手腕被攥得骨头生疼,那滚烫的力道仿佛要将他熔断。
他被迫承受着这一切。
滚烫的呼吸,沉重的躯体,紧攥的手腕,还有那无声传递过来的、如同深海般沉重的痛苦和依赖。
吴所畏的心,在巨大的茫然和一种灭顶的酸涩中,疯狂地跳动。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只能看到池骋浓黑的发顶,和他紧锁的、透露出无尽痛苦和疲惫的眉心。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池骋乌黑的发间,瞬间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
吴所畏猛地咬住了下唇,尝到了更浓郁的血腥味。他死死地压抑着喉咙里汹涌的哽咽,身体因为强忍而微微颤抖起来。
他被迫挺直了早已僵硬的脊背,像一株在狂风中被迫支撑起倒塌巨树的幼苗,用自己单薄而冰凉的身躯,承接住那份滚烫而沉重的、无法言说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