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额头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抵在吴所畏冰凉的手背上。沉重撞击的闷响仿佛还在冰冷的走廊里回荡。池骋高大的身躯剧烈地弓着、颤抖着,每一次深长艰难的喘息都像是破旧风箱的悲鸣,带着血腥味的滚烫气息喷在吴所畏被他死死攥住的手腕上。
剧痛如同退潮般,缓慢而极其不情愿地从池骋的身体里抽离。他砸在吴所畏手背上的额头,那紧绷欲裂的力道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只剩下沉甸甸的重量和滚烫的余温。紧攥着吴所畏手腕的那只手,指关节骇人的青白色也渐渐褪去,但力道依旧没有丝毫放松,如同烧红后冷却、却依旧死死钳住猎物的铁钳。
那只滚烫的拇指,更是如同生了根,带着一种执拗到近乎毁灭的力道,死死地、死死地按压在吴所畏手腕内侧那个微不足道的淡粉色疤痕上。仿佛那不是一块皮肤,而是他濒临崩溃时抓住的唯一锚点,是他灵魂深处刻下的、不容置疑的烙印。
时间在沉重的喘息和无声的泪水中粘稠地流淌。助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远远退开,大气不敢出。整个走廊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交织,还有那无声传递的、滚烫而绝望的占有印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那两粒被强行灌下的白色药片,终于开始发挥它们迟来的、微弱的作用。池骋紧锁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眉心,极其极其缓慢地松动了些许。抵在吴所畏手背上的沉重头颅,也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耗尽心力的艰难,抬起了头。
额发被冷汗浸透,凌乱地贴在饱满却苍白的额角。那双布满血丝、如同被地狱之火灼烧过的眼眸,终于褪去了那骇人的、近乎涣散的痛苦和毁灭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暴风雨后废墟般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茫然的空洞。
他的目光,带着尚未完全清醒的混沌,缓缓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那只依旧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着的手——攥着一截纤细的、布满泪痕和汗水、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那只滚烫的、带着薄茧的拇指——正以一种近乎凶狠的力道,死死地按压在那手腕内侧一个极其细微的、淡粉色的旧疤痕上。那疤痕周围的皮肤已经被按压得深陷下去,边缘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紫色,甚至能看到皮下细小的毛细血管破裂的痕迹。
池骋的目光,在那块被他死死按压的、微不足道的疤痕上,极其缓慢地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茫然的空洞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暗流——是惊愕?是难以置信?是……被自己这疯狂行径所震动的茫然?还是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吴所畏跪在他面前冰冷的地砖上,手腕传来的剧痛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熔铸的、奇异的连接感。他仰着脸,泪水无声地滑过冰凉的脸颊,红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池骋,望着他那双终于恢复一丝清明的眼睛,望着他目光凝固在自己手腕上的样子。
巨大的委屈、恐惧、心酸,还有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冀,在他心头疯狂撕扯。他想抽回手,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注视,想质问……可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场风暴中被抽干了。
池骋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从那块被他按出深痕的疤痕上移开,一点一点,沿着吴所畏布满泪痕的、苍白惊恐的脸颊向上,最终,对上了那双盛满了泪水、如同破碎琉璃般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刹那。
吴所畏清晰地看到了池骋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翻涌着复杂情绪的暗海。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碰撞、挣扎。
池骋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喉结艰难地滚动。但最终,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吴所畏的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疲惫、沉重、压力……所有翻涌的情绪,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如同磐石般不容置疑的——
**确认。**
不是道歉。
不是解释。
不是松开。
而是确认。
确认他的存在。
确认他的归属。
确认这用剧痛和濒死换来的、滚烫而绝望的烙印。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无声的确认即将把吴所畏彻底压垮时——
“池骋!”
一声尖锐刺耳、饱含着无尽怨毒和冰冷恨意的女声,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撕裂了走廊里刚刚沉淀下来的死寂!
池母去而复返!
她站在几步之外,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一夜未眠的憔悴和此刻燃烧的熊熊怒火!她的视线如同淬毒的刀锋,先是在池骋依旧死死攥着吴所畏手腕、拇指按压在他皮肤上的那只手上狠狠剜过,然后死死钉在吴所畏那张布满泪痕、狼狈不堪的脸上!
“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你看看他把我们家害成了什么样子?!”池母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锐扭曲,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老爷子还在里面生死未卜!董事会和张家都在等着看笑话!你倒好!在这里跟这个丧门星拉拉扯扯!你……”
她后面恶毒的咒骂被汹涌的恨意堵住,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她猛地向前一步,猩红的指甲几乎要戳到吴所畏的脸上:“滚!立刻给我滚!听到没有?!否则我……”
“我的。”
一个低沉、嘶哑、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清晰、斩钉截铁的声音,骤然响起。
不高。
却如同平地惊雷。
瞬间压下了池母所有歇斯底里的咆哮,也狠狠砸在了吴所畏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上!
池骋开口了。
他依旧死死攥着吴所畏的手腕,拇指依旧固执地按压在那块小小的疤痕上。他甚至没有看自己暴怒的母亲一眼。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依旧牢牢锁着吴所畏布满泪痕的脸,里面翻涌着疲惫、沉重、巨大的压力……但此刻,那眼底深处,却燃起了一点冰冷而执拗的火焰。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终于转向了自己暴怒的母亲。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如同淬火的钢铁,冰冷而坚硬:
“我的事。”
“我自己管。”
“他,”池骋的目光再次落回吴所畏脸上,那只攥着他手腕的手,力道似乎又收紧了一分,拇指在那块疤痕上重重地碾了一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我的。”
“我的”。
这两个字,不再是昨晚宴会上带着冰冷宣告意味的“我的人”。
而是此刻,带着浓重鼻音、嘶哑低沉、却斩钉截铁的——
**我的。**
如同野兽在濒死时对领地的最后一次宣告。
带着血腥味,带着剧痛,带着沉重的压力,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至死方休的占有。
池母被他这冰冷的眼神和斩钉截铁的宣告彻底震住了!她张着嘴,精心描绘的红唇剧烈地哆嗦着,后面所有的恶毒咒骂和威胁都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她看着儿子眼中那片冰冷的执拗火焰,看着他那死死攥着“祸水”的手,看着他那不容置疑的宣告……巨大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冰冷瞬间将她淹没!
她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精心维持的体面彻底崩裂,眼中最后一丝属于母亲的温度也熄灭了,只剩下死水般的冰冷和一种彻底的切割。她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淬满了毒液和寒冰的眼睛,最后狠狠地剜了吴所畏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驱逐,然后猛地转身!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近乎破碎的节奏,仓皇而冰冷地消失在走廊拐角。那脚步声,像是最后的审判锤落定,带着无尽的冰冷和驱逐。
走廊里再次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