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意义。吴所畏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刺骨的墙壁。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扇紧闭的门——一扇是老爷子生死未卜的重症监护室,一扇是池骋正在与死神搏斗的抢救室。
惨白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而扭曲,投射在冰冷的地砖上,如同一个绝望的剪影。每一次抢救室门开合的轻微声响,都让他浑身剧颤,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每一次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都像踩在他的神经上。
池骋父母很快赶到了。池母的哭声尖锐而绝望,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充满了刻骨的悲痛和对命运的控诉。池父脸色铁青,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眼神阴沉得可怕。他们被医生请进了办公室,沉重的关门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吴所畏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抹被遗忘的尘埃。池母偶尔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毒和憎恨,如同实质的针芒,狠狠扎在他身上。但他感觉不到了。所有的感官都仿佛被冻结,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再次被推开。
几个医护人员推着一张移动病床走了出来。病床上的人盖着厚厚的白色被子,只露出一点乌黑的头发和紧闭双眼的脸庞。那张脸,是吴所畏从未见过的苍白,毫无血色,嘴唇干裂,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灰败。他的鼻子里插着氧气管,露在外面的手背上扎着留置针,连接着几根透明的输液管和监护仪的导线。各种仪器的指示灯在他身侧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是池骋!
吴所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踉跄着就想扑过去!
“池骋……”他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得几乎听不清。
“家属让开!病人需要立刻转入ICU监护!”推床的护士声音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吴所畏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他看着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脸,看着那紧闭的双眼,看着那冰冷的仪器……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移动病床被快速推走。
就在这时,池骋的父母也从医生办公室冲了出来。池母看到病床上儿子毫无生气的样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扑了过去:“骋儿!我的骋儿啊!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看看妈妈啊!”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巨大的悲痛和恐惧。池父也红了眼眶,紧跟在病床旁,目光死死锁在池骋灰败的脸上。
移动病床被快速推向电梯的方向,池骋的父母紧紧跟随,池母的哭声在走廊里凄厉地回荡。
吴所畏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移动病床离自己越来越远,看着池骋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消失在电梯门后。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不能就这样被隔绝在外!他必须知道池骋怎么样了!
一股不顾一切的冲动猛地冲垮了所有的理智!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拖着麻木僵硬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池骋!”他嘶哑地喊着,声音破碎不堪。
电梯门缓缓合拢。吴所畏几乎是扑到了电梯前,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金属门板!
“让我进去!求求你们!让我看看他!”他绝望地哭喊着,声音在空旷的电梯厅里回荡。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电梯上升时冰冷的机械运转声。
吴所畏无力地滑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重重抵着紧闭的电梯门。冰冷的触感刺激着他滚烫的额头,却无法冷却心口那灭顶的恐慌和灼烧般的绝望。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尖锐的高跟鞋声如同冰雹般砸了过来!
池母去而复返!
她显然是被吴所畏的哭喊引了回来。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双眼红肿得吓人,里面燃烧的不再是悲痛,而是淬了毒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怨愤和刻骨的恨意!她几步冲到吴所畏面前,居高临下,猩红的指甲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
“你!你这个丧门星!扫把星!”尖锐刻毒的咒骂如同冰锥,狠狠砸在吴所畏头上,“你还敢跟来?!你还嫌害得他们不够惨吗?!老爷子被你气到心梗!骋儿被你害到吐血昏迷!都是你!全都是因为你!你这个祸害!你怎么不去死?!”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扭曲撕裂,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恨意和驱赶瘟疫般的嫌恶。巨大的声浪瞬间撕裂了电梯厅的寂静。
吴所畏被她吼得浑身剧颤,巨大的羞耻和灭顶的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无力反驳,也无法反驳。池母的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他只能死死地低着头,承受着这如同凌迟般的咒骂。
“滚!”池母猛地扬起手,带着一股凌厉的掌风,狠狠朝着吴所畏的脸掴了下来!“给我滚出医院!滚得远远的!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那饱含怨愤和巨大力量的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吴所畏的脸颊上!
“啪——!”
清脆而响亮的耳光声在电梯厅里回荡!
巨大的力道让吴所畏的头猛地偏向一侧!脸颊瞬间火辣辣地剧痛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嘴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铁锈味。
他被扇得重重摔倒在地,狼狈不堪。嘴角破裂,渗出一缕鲜红的血丝,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池母站在那里,胸膛剧烈起伏,猩红的指甲指着摔倒在地、嘴角淌血的吴所畏,声音因为极致的恨意而嘶哑变形:“滚!听见没有?!现在就给我滚!别脏了这里的空气!别脏了我儿子的眼睛!”
巨大的屈辱、灭顶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碾碎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枷锁,将吴所畏死死锁在地上。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看着池母那双淬满了毒液和寒冰的眼睛,看着那毫不掩饰的、刻骨的驱逐和憎恨……
心口那片冰冷的空洞,仿佛被彻底冻结成万年寒冰。
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用手臂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从冰冷的地砖上爬了起来。嘴角的鲜血还在往下淌,他抬起手背,胡乱地擦了一下,却抹开一片狼狈的血痕。
他没有再看池母一眼。也没有再看那紧闭的电梯门。
他只是低着头,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拖着沉重而麻木的脚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决绝地,朝着与电梯相反的方向,朝着医院那冰冷而充满消毒水气息的出口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铺满碎玻璃的路上。每一步,都远离那个他用尽全力想要靠近、想要守护、此刻却生死未卜的男人。
背后,池母怨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狠狠扎在他的背上。
吴所畏死死咬着下唇,尝着浓郁的血腥味和冰冷的绝望。他不敢回头,不能回头。
电梯厅惨白的灯光,将他孤独而狼狈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冰冷的地砖上,像一个被打上“驱逐”烙印的、无声的句点。